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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之上,有嫁衣女子坐云间。

一身大红嫁衣在云彩之间飞舞飘摇,再有一头长达数米的长发如雪丝飞舞,彻底将嫁衣女子的身影遮掩其中。

看不见面容也看不见身躯。

就好像空中有一团大红和乌黑的光影在流转。

此刻安静无声。

……

……

泰山之巅,宋长池和乔一山如临大敌。

两人在东土皆是陆地剑仙,据黑衣文人带回东土的信息,放逐之地数百年前便已有大一统王朝,如今的王朝叫大凉,女子章国手绘盛世。

大凉天下武道有六境。

圣人有数位。

在来放逐之地前,两人皆想过会遇到放逐之地的武道天骄阻挠,但不曾想过,竟然底气如此之大,仅来了两位。

要知道自己二人虽只是陆地剑仙,然而在东土,能绝对压自己两人一筹的,便只有陆地剑仙之上的诸位圣人。

难道东土的陆地剑仙,仅是大凉的万象?

这就有些讽刺了。

然而两人笑不出,只因出现在泰山之巅的两位,着实给人一股磅礴的压力,尤其是那夫子,竟然不比之前出现在东土的那位老镖师差。

这放逐之地也太妖孽了罢。

六百年前,有对神仙眷侣自放逐之地来东土,倒也还好,只不过打得东土有些抬不起头而已,尤其是那叫百里春香的女子,竟然在东土成圣,挥手间便能有百万阴兵……

兵圣啊!

偌大的东土,竟然不敢招惹那对神仙眷侣。

十余年前,有个黑衣汉子从天穹落在守望之地,最后更是强势杀入东土境内,连大成的嫁衣女子都不能败他。

那人自称虫达。

一个在东土另一套史书《千年九州》中被提及过的人。

异人世界,某一王朝开国功臣。

更是剑圣。

也便罢了,毕竟这样的天骄不困于放逐之地可以理解,然而谁曾想到,两三年前,放逐之地又有对神仙眷侣来到东土。

女子薛红线,出剑便是天衣无缝,端的是强大至极,到了东土没了天道压制便直接跻身了陆地剑仙,也便罢了,那男子着实恐怖。

手中无剑,然而出剑,身畔便悬千万雪白剑气,缕缕皆是剑。

哪怕是到如今,也无人知晓那男子的真实身份。

现在自己两人刚到,在面前立即出现了两位媲美陆地剑仙之人,尤其是那夫子,感觉更在陆地剑仙之上,足以望圣人之位。

但是……

乔一山,一个连大徵卧龙都钦佩有加的陆地剑仙,宋长池,大骊皇朝藩王之中武道第二的陆地剑仙,两人只惊不惧。

宋长池退了两步,看了一眼泰山天梯,已经消失。

倒足够地方施展手脚,不至于因为大战而损毁了这道隐秘天梯。

夫子温声道:“你等皆来自东土,本是不请自来,女帝之意也很明确,让你们滚回去,然而你们不滚,那便怨不得人了。”

顿了顿,“然我自来大凉,尚没取人命,今日亦不愿破戒。我家娘子还在等我回去,不忍娘子久等,所以赶时间,你俩一起上罢,我不杀你们便是,至于事后生死,看女帝意思了。”

狂。

很狂。

虽然夫子说的云淡风轻理所当然,但落在宋长池和乔一山的耳里,却狂傲得无法无天。

区区大凉一个夫子,竟敢对战两位东土陆地剑仙。

还大言不惭说饶我们一命。

你还以为你是圣人啊!

然而可知何谓东土的陆地剑仙?

进一步便是圣人般的存在——哪怕是你大凉的圣人,也不敢如此托大!

然而风城主闻言却退了,踏步间生清风,就这么消失在泰山之巅,他当然知道夫子说的其实是理所当然的话。

这便如群山见群山。

高峰可见他山巅,他山只能望高峰云雾腰间。

夫子之高,不在剑魔独孤之下,自可一眼看出这两位陆地剑仙的大概深浅,是以既然夫子一手揽了过去,风城主只管看热闹便是。

这一退,便退到了云巅,站在了那嫁衣女子的身畔。

笑眯眯的看着那一袭红黑光影:“那两人,一人来自东土大徵王朝,一人来自东土大骊皇朝,那么你呢,来自东土哪里?”

嫁衣女子似乎有些忌惮风城主,红黑光影凭空摇曳,退了十数米,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风城主大感头疼,“说人话。”

嫁衣女子却似哑巴,倒也还好,毕竟是陆地剑仙之流,数根长达数米的乌丝纠缠在一起,凌空飞舞中化作几个连贯的字。

风城主点点头,“东土仅有这三个王朝鼎立?”

大徵、大骊、大成,三大王朝鼎立,只怕每一个王朝都比大凉更大,那么东土疆域之广袤,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了。

倒是和这片天下差不多。

大理、北蛮和大凉,只不过大理着实太弱,北蛮太偏,说到底还是大凉独大。

嫁衣女子又吱吱吱。

风城主一脸不耐,“你是哑巴啊!”

哪知那嫁衣女子的乌丝飞舞,竟然真的化作了一个“是”字。

风城主哭笑不得,倒是对这嫁衣女子有一丝好感,道:“你之剑道不弱于我,却问而有答,并无丝毫陆地剑仙的傲气,着实让人钦佩,想来你来这大凉天下,是有求于某人?”

乌丝飞舞:“不求。”

旋即又是三个字:“我胆小。”

风城主是真的哭笑不得了,陆地剑仙胆小?

东土的陆地剑仙放在大凉天下,应是万象境,不遇圣人可以横着走的主,会胆小?

大成王朝让一个胆小的陆地剑仙来作甚?

许是猜透了风城主的心思,那嫁衣女子有些怯弱的又退了退,乌丝飞舞,“我不是陆地剑仙。”

旋即乌丝不断飞舞。

“我娘才是。”

“我今年才十岁。”

“还在我娘肚子里,出不来呢,出来就会死哟。”

风城主匪夷所思又默默无语。

隐然猜到了一种可能。

鬼胎!

显然这位嫁衣女子确实是个成年人,而且是一位陆地剑仙,不知道何故,在怀孕期间死了,然而又不知道何故,腹中胎儿未死,就这么长大了。

当然,十岁的胎儿不可能真的在腹中。

只怕那嫁衣女子的肉身已经在嫁衣之中化作了一种自己不了解的状态,保护着这十岁的孩子,让这孩子既有了陆地剑仙的剑道,又依然还是个小孩子。

着实诡异。

想到此处,风城主问道:“那你来大凉作甚?”

乌丝飞舞,一字一字出现:

“求医。”

“我想出来。”

“大成国师说。”

“唯有文道成圣者可破我娘亲的桎梏。”

风城主不解,“剑道成圣者也劈不开?”

“能,我会死。”

风城主恍然,没来由的有些可怜这孩子,想了想,“那你可以去临安,找一个叫谢晚溪的人,她有可能能救你。”

顿了下,“不过你得小心,临安有女帝和张河洛,不见得能让你这‘妖邪’入城,就算入了城,也得小心谢晚溪家那个女冠师父,那女子可不会心慈手软。”

嫁衣女子大喜,乌丝飞舞:“谢谢先生。”

红黑光影闪耀,径直破开云层远去。

风城主扬言又止:“哎——”

你认路么……

果不其然,片刻后红黑光影又破空返回,期期艾艾的不敢靠近,乌丝飞舞,却终究没好意思问路,风城主无奈叹道:“此去,南下,可望龙气盘城之处是临安,若女帝和张河洛许你进城,可去临安夕照山,记住,态度好一些,你是来求人的。”

嫁衣女子吱吱吱似在表示感谢。

风城主挥手,“去罢,前途漫漫且自珍惜,勿要辜负了你娘的一番苦心,若是女帝要找你问话,但说无妨,想来大成王朝让你来大凉,估『摸』着也是给大骊和大徵添麻烦的,就是打算借你之口,告诉大凉女帝一些东土的情况。”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若这小女孩脱了嫁衣女子尸体的桎梏,其剑道成就之高,只怕脱困之日便是剑道成圣之日,对于大成一朝而言,是何等的武运。

又能让女帝知悉东土境况——大凉和大骊、大徵开战,大成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但是……

这小女孩脱困之日,还能是你大成的剑圣?

那嫁衣女子却不急着走了,兴许是感谢风城主的好心,乌黑长发飞舞,凝聚出一行行字:“我是偷跑来大凉的,我娘是大成的公主呢,等我以后出来回东土后,你要是来大成玩,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冰糖葫芦哦。”

“很多很多。”

很简单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何,见惯了人间生死,在剑魔城杀人从没皱过眉的风城主,竟然有些黯然,沉默了许久才道:“好。”

在这个孩子眼里,冰糖葫芦就是最大谢意。

可想,他或者她对冰糖葫芦有种何等的渴望,被困在娘亲的尸首内,恐怕到如今还没真正吃过一串冰糖葫芦。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红黑光影内便传出吱吱吱的声音,很是高兴。

风城主笑了笑,“去罢。”

对着远去的红黑光影忽然轻声道:“你不是偷跑出来的。”

红黑光影顿了下,远去。

风城主笑了笑,低声轻语,“是你那外公故意放你来的,毕竟,你娘是他的女儿,他又怎么忍心看着外孙女永远困在一具尸体内。”

否则,你就算是陆地剑仙,也没法来到大凉。

东土三王朝,也就大成给人不错的印象,至少这位大成君王,放这嫁衣女子来大凉尽管有着算计大骊和大徵的意思,但真正用意,还是亲情呐。

挺好的君王。

临安,龙首已敛,女帝负手站在垂拱殿前,有些惬意,李汝鱼家的夫子着实够狂,但这才那个真正的诗酒剑仙。

忽然蹙眉看远空。

远空,有红黑光影被空气拖曳,化作一柄长剑破空而来。

不由得讶然,“风城主这是故意的?”

一旁,浑身雪白晶莹剔透,乍然还以为是得道雪娃娃的张河洛凭空出现,腰间佩着天师剑,问道:“许她入城否?”

女帝看着城外天穹上,从长剑显化为红黑光影的嫁衣女子,一直在临安城上空的边缘处徘徊,似乎在恐惧着什么,有些讶然,问身边的张河洛,“你看出了什么?”

女帝虽是圣人,可终究不是道家之人。

张河洛则不一样,本身便是圣物河图洛书,又在龙虎山学道多年,一眼即可看出真相,也是个吃惊:“尸身外存,胎生剑仙!”

女帝沉『吟』半晌,招了招手,“过来。”

那红黑光影便畏畏缩缩的迟缓着飘入临安城,又来到大内皇宫上空,几乎是刹那之间,整个大内各处,便有数道剑意磅礴而起。

吓得那红黑光影骤缩,似乎要跑。

女帝轻呼一声:“无妨。”

剑意消失。

那红黑光影这才迟疑着飘到垂拱殿院前上空。

女帝沉默半晌,“说。”

嫁衣女子尸首内的孩子似乎很是恐惧女帝,倒也不是说陆地剑仙太弱,一则只是个孩子,二则,女帝可是大凉天下的圣人之王。

要杀一位陆地剑仙,真心不难。

乌丝长舞。

女帝看完,喟叹了一声,“既然如此,朕许你在临安住下,至于文道成圣者,朕倒是知晓有一人有可能达成此成就,她是否愿意帮你,则要看你造化。”

说完之后,示意张河洛去一趟夕照山,然后又看向嫁衣女鬼,发现女鬼似乎在对自己行礼,眉头一蹙,发现异常之处,对嫁衣女鬼道:“别动。”

女帝伸手凌空一抓。

那红黑光影颤抖了下,吓得够呛。

好在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从她那一头乌黑长发里飘出了一片清光,在空中显化,最终化成一个字和一个图印。

字是一个“盟”字。

图印,则是玉玺之印,显是大成某位道家高手以无上手段镌刻在嫁衣女鬼长发之中,笃定能被大凉女帝看见。

女帝笑了。

说了一句:“善。”

这位大成君王有点意思。

历来君王,皆以家国利益为上,哪有多少亲情可言,然而这位大成君王却有些意思,以大成某位无上道家仙师手段,在嫁衣女鬼身上种下绝世道法。

若自己不善待嫁衣女鬼,则看不见那个“盟”字。

甚至也杀不了这嫁衣女鬼。

只要自己出手,这嫁衣女鬼便会被某种高深道法,强行从大凉撤回东土——纵然不能破开尸身桎梏,一世困于其中,但至少还活着,而且还是位陆地剑仙。

显然在大城君王院中,嫁衣女鬼的生死,远比和大凉结盟对抗大骊和大徵来得重要。

是位仁义君王。

女帝长笑道:“如此,你便住在钦天监罢。”

女帝挥手,嫁衣女鬼身后便有物体无声崩碎,化作荧光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