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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上,有个名列八艳之一的女子用尽这些年攒的钱财,为自己赎了身,带着一个丫鬟黯然离城,欲要去临安见一见那个夜夜宿青楼的柳春风。

女伎心中,柳春风当是这天下至圣。

少了一艳,秦淮河上依然奔流不息,立即有声色艳名的女子填榜。

……

……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钟铉走了,走得很洒脱。

没有对李汝鱼说一句谢谢,临走时只说了句读书人的话:愿汝秉持本心,亦善自身莫怪天道,惊雷加身不死,终是天道眷意,自珍自洁且戒妖孽。

这位画道圣人大袖一甩,洒脱出城。

万众瞩目如送神。

走出建康城后数里地,忽然站在官道上,负手看前方。

有一男子骑马,白衣胜雪,腰畔挂剑手中执壶,端的潇洒无拘,身后跟着两骑毛驴,驴上一少女,已及笄,清秀婉约不施粉黛,宛若一路梨花开。

并排毛驴上一豆蔻,美不胜收,已显惊羡天人之姿。

看着渐行渐近的夫子,那张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多少有些挂相,钟铉哈哈快意大笑,“好个酒鬼,果然是你!”

夫子讶然的看着这位拦路紫衫人,莫名其妙,“认识?”

钟铉笑了,语气挪揄,“此地可有贵妃斟酒如敬君,此地可有力士拜殿脱鞋,此地可有桃花潭水千尺深,此地可有赵香炉和紫烟?”

夫子沉默不语,许久才道:“原来是故人。”

钟铉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今朝酒作歌,世间尽蹉跎;一招挥画笔,神鬼齐天地。”

“快哉,快哉,甚是快哉!”

李青莲,你教了个好弟子,倒是让我醍醐灌顶,天下不容异人之前,我吴道子也将在这大凉天下寻觅一良子,授其吾之画道!

也许,有此种想法的不止我一人罢。

到得有一日,这天下叱咤风云之辈,会不会尽是我等异人之弟子?

那是何等的辉煌大世!

夫子看着画圣远去后,若有所思。

既是故人,又善画道,看其神态,对自己也无崇拜,当年大唐天下能做到这等风度的人聊聊无几啊,是王维还是韩滉?

作得一手贼烂的打油诗,前半句话说自己,后半句说他,怕是……吴道子?

问问汝鱼便知。

若是吴道子,能引无色惊雷便在情在理了,毕竟是大唐最强画匠呐。

继续上路,建康在望。

“夫子夫子,贵妃斟酒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那力士脱鞋呢?”

“力士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太监,嗯有多大呢……大概比当今的内侍左都知薛盛唐还要大一些。”

“哇~那桃花潭又代表什么呐。”

“桃花潭啊……有个很好的朋友……嗯,应该叫酒友,那家伙写诗可不杂的,偏生还老是写诗给夫子,搞得夫子很难为情,不得不送了他一首诗,但这家伙酒量好,可惜啊,酒品又很差,不过夫子很喜欢他。”

人生难得一知己。

“夫子夫子,那赵香炉和紫烟是谁啊?”

夫子神态略显尴尬,“是照,照射的照,香炉啊,暗指一座山,至于紫烟么,就是一种浪漫的形容手法,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就得让你家那条鱼来挡惊雷了。”

文人雅客也骚。

俗称雅骚。

小小眨巴着眼睛,不依不饶,“夫子夫子,我听出来了哦,贵妃是给你斟酒吧,力士是给你脱鞋吧,夫子你原来这么厉害啊,这可是天子才有的待遇哇。”

夫子叹了口气,有些黯然。

又有什么用呢?

玄武门之后,大唐的天下不容自己这一支遗脉,再有满腔才华,也得不到君王重用,终究是被忌惮一世,何其悲哉……

一直默默安静看着这对师徒俩碎碎叨叨的李婉约眼睛明亮,越发崇拜这个让自己身心皆醉的男子。

捂嘴而笑。

心底里深处,似有一根弦被触动,莫名其妙的生出熟悉感。

仿佛说的这些事,自己在梦境中见过一般。

……

……

“阿牧阿牧别发呆了,我问你啊,你的剑到底有多高?”

“勉强能有八十丈。”

“你说那个抱剑青年曾达到八十丈,为何你一出剑他就逃了?”

“他被那个异人的画笔所挫,精气神跌落,能有七十丈就不错了,况且他见到房十三来了,不逃就真的会被留下来。”

“房十三的腿法很厉害?”

“应该很厉害……的吧。”

“抱剑青年也是异人?”

“你才是北镇抚司的人,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呐。”

“房十三呢?”

“你去问他呐。”

县衙后院里,少年和女子顺利的将天聊死后,各自感到尴尬,好在少年心中还有疑问,“阿牧你还不回临安么?”

“不急不急,女帝想找的人还没现身。”

李汝鱼大吃了一惊:“还没现身,不是那个叫吴道子的画道圣贤?”

蹲在地上的阿牧撇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李汝鱼陷入沉思。

建康究竟还有一位什么样的异人,临安那个妇人究竟又下了一盘什么棋,这个异人重要到什么程度,竟然能让她放弃吴道子这种画道圣贤。

很显然,如果还有一位女帝势在必得的异人,那么先前的所有一切,不过是个幌子,诱惑王琨曝露所有棋子后,自己再在建康悄然侦缉这位异人。

比画道圣贤还强的异人,是圣人?

八九不离十。

李汝鱼很迷惑。

阿牧也有迷惑,仰起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悄然问道:“那个,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李汝鱼一怔,“问啊。”

“你这一次被雷劈了,怎么一点事也没有,就好像根本没有惊雷一样。”

李汝鱼笑了,抬头看天,“你去问它呐。”

先前无色惊雷加身,自己竟然没有雷劈,好像那惊雷就是一道无色的阳光打在身上,诡异至极,但也因此,惊雷断了,没有再无休无止的劈落。

莫名其妙的紧。

阿牧被噎了一下,没心没肺的没放在心上,声音越小微弱,低着头嗫嚅着道:“那个……若是有一天,我也要被雷劈了,你会不会……为我也挡一次……”

李汝鱼想了想,又笑,伸出手轻轻抚摩着女子头上那些杂乱的头发:“看情况哦阿牧,你要是滥杀无辜引来惊雷,我可不会帮你啊,但你若是为天下苍生,那么我愿意。”

我李汝鱼只是个少年。

但我心中有大义,我愿天下所有人都能像扇面村一样,安详的幸福着。

阿牧丝毫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也没觉得比自己小的李汝鱼像个大人一样对待自己有什么不对,反而很是享受李汝鱼的抚摩,抬头没心没肺的笑。

曾有一个人,也这样待我呢。

“咳咳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