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落床榻的那一刻,林慕白骤然屏住呼吸。不属于自己的重量登时欺压下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突然捕捉到来自于空洞瞳仁中的那一抹幽暗。
只是这种光亮,转瞬即逝。
等她回过神来,除了容盈灼热的呼吸扑在自己脸上,再无其他。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跟着漏跳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迎上容盈的脸。
烛光里,那是一张足以蛊惑众生的脸,也难怪容哲修生得这般精致。
肤若莹玉,长眉入鬓,本是男儿身却生就一双百年难遇的精致丹凤眼。眼尾微挑,长长的睫毛在凝视她时,总是不经意的轻颤,将那斑驳的剪影悉数颤进眼底。无神而空洞的双眸,好像就算历经千万年,也无法填补内中空缺。
月盈则缺,终——盈而有时,缺而无期。
“放开。”她说的很轻,生怕惊了他,再做出更离谱的事来。
好似格外听服从,他翻个身躺在林慕白身边,而后将她揽入怀中。那动作极为稔熟,仿佛练习过千万遍。
他的随手一拦,林慕白骇然瞪大眼眸。这严丝合缝的姿势,几乎挑战了林慕白的极限。
置于后腰的手,带着灼热的温度,隔着布制的腰带便传到了身上。她下意识的挺直脊背,却惊觉腰背是挺直了,可这胸前却主动凑了上去。意识到这一点,林慕白的脸顷刻间绯红一片,若三月漫红,桃红倾城。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想推开他却无能为力,他一手置于她的后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身上。说也奇怪,他的手在她的后脑勺突然颤了一下,那种颤抖的力道连她都跟着心下一惊。
“殿下,刺客皆已——”还不待五月说完,也不知哪来的一阵风,突然将床幔掀落。一张床,顷刻间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而在这空间里,唯有她与他二人,仅此而已。
林慕白本已松一口气,奈何被这阵风扰了所有的镇定。
容哲修抬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唇边坏坏一笑,双手负后缓步回房。
他爹喜欢怎样,那就怎样。
“世子爷不担心林大夫对殿下——”明恒躬身问。
容哲修眨巴着明亮的眸子,“我爹救了她,她还不至于这么没良心。何况我爹的病,她应该很清楚。”他回眸看一眼被五月合上的房门,眸色莫名黯淡,“我爹如果真的想做什么,谁拦得住?他疯起来,就算你跟五月加起来,也不是对手。”
明恒垂眸不语,犹记得那一次,真是——
林慕白轻叹,外头都是恭亲王府的人,而抱着自己的这个,压根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不再挣扎,免得最后伤的是自己。横竖容盈都没有过激的举动,她干脆闭上眼好好休息。
连日下雨,她这膝盖酸疼得厉害,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可这一次,她竟真的睡着了。
被一个傻子抱在怀里,安安稳稳的,暖暖的睡了一夜。说来也真是滑稽可笑,这样的事竟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一觉醒来,身边空空荡荡的,林慕白一扭头顿时惊了一下。
容盈就坐在床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眼神,生怕她再跑了。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平复胸腔里乱跳的心,这才起身下床。容盈冤魂不散的跟着,她走哪他都跟着,哪怕她去茅房也不放过,固执得让林慕白头疼。
暗香蹙眉望着宋渔,“他要跟着师父到何时?”
宋渔摇头,“约莫——到殿下清醒为止。”
暗香唇角一抽,“这可如何是好?”
宋渔望着她,如是重复,“是啊,如何是好?”
见他这般神色,暗香只觉心里发慌,撇撇嘴便跑开来。
林慕白想着,还是找苏离吧,毕竟苏离是容盈的侧王妃,有些话女人之间还是比较容易说出口的。可苏离的房门紧闭,房内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林慕白下意识的顿住脚步。
门内,苏离口吻冰冷,“昨夜是谁动的手?”
李忠原摇头,“暂时还没查出来,不过世子爷那头,明恒已经着手调查了。估摸着,应该是京里来人。”
秋玲不解,“殿下都已经离开京都了,为何他们还要赶尽杀绝?”
“殿下病重离开京中,并不大意味着就此脱身。世子虽然只有六岁,可他的见识和胆魄哪里逊色寻常男儿?皇上迄今未立太子,朝堂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颗心悬着。纵观皇上诸子,最为器重的莫过于恭亲王府。殿下成了这副模样,但世子还好好的!”苏离眸色微凉,言语间意味深长,“难保皇上不会一时兴起,不立太子立皇孙。”
李忠原骇然,“主子的意思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其实是在等世子爷?”
“朝廷之事,我爹提过少许,皇帝确实很喜欢世子,不过这立孙之事纯属我自己臆测。”苏离深吸一口气,“这些年殿下不许任何人近身,除了世子和五月,剩下的便是——”
“林大夫?”秋玲蹙眉,“主子的意思是,殿下这次许是认真了。”
苏离的笑声,惯来很冷,冷得让人发怵,“恭亲王府那么多侧王妃,他一个都瞧不上,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倒让他找着了一个。”
秋玲不解,“主子,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说。”苏离垂眸。
“不是说长得像前王妃吗?那林慕白,会不会就是——”秋玲这话刚出口,苏离手中的杯盏顿时僵在半空。
她幽幽的抬头,口吻寒凉,“我说过,在恭亲王府,先王妃这三个字是忌讳。我还说过,她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在我和殿下的生活里。”手中的杯盏突然掼碎在地,苏离瞬时变脸,几近切齿,“以后谁敢在我面前提起她,别怪我不客气!”
秋玲与李忠原扑通扑通跪地,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