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留在人世间的琐事,处理一项是一项吧。
女儿才八岁,这世界,唯有这个孩子是他最放不下的牵挂。
他看着曾文,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求讲道:“曾文,我现在意识很模糊,有时候很清楚,有时候什么都记不起来,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阳阳。”
“她可不只是你闺女啊,她也是我闺女啊!你可别忘了,文阳国际是我们俩的名字组成的,将来,只要我不娶媳妇,我的全都是她的。如果我娶了媳妇儿,那我的一半也是她的。”
曾文这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杨超突然觉得就算此时死,也无怨无悔了无憾了。
世界破破烂烂,人生到处是窟窿,可有些人的一句话就能填满你一生所有的不平。
“谢谢你啊。”
“没有用的废话少说,听医生话,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曾文不知道他是因为身体各项器官衰竭导致的。所以,曾文就认为,他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他真的休养了好长一段时间——从老家里回来,他就躺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
直到这一场大雪过去,天气回春,他才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些精神。
“爸爸,你身体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我上课去了。”
今天已经正月十七了,孩子们开课第一天。
他生病的这些天,孩子总是拿着体温计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的。
爸爸你烧了?
爸爸你喝点水。
爸爸你饿不饿?
杨超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托起来,他靠着一个人的胸膛,喝了水,吃了药又睡。
偶尔也会有一些回应:不饿、不渴。
他今天精神状态很好,孩子高高兴兴的上学去了。
闻到外面暖暖的春风里夹杂着鲜花的香气,瞬间觉得精神十足。
他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穿的人模人样的去了酒店。
科创未来酒店。
这几个大字在高楼上赫然在目。夜里的时候把灯亮起来,更显眼。
来到酒店的时候,看见大家站成两排,正在举行一个什么欢迎仪式。
当他走进来,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他,然后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原来是科创今天新来的管理人员到了,大家正在举行欢迎仪式。看见杨超进来之后,略微有些尴尬。
“这是我们……杨总。”
“哦,杨总你好,我是刚刚从深圳那边派过来的,我姓刘。”
这个刘经理立马上来向杨超问好。
“嗯,好,有什么不清楚的你问我,我今天正好路过,可以给你交接一下。”
杨超还信心满满的想要展示一下自己这些年来累积的经验。可是刘经理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杨超瞬间心里凉凉。
“曾总交接了差不多十天了,说你身体有药,我没敢打扰。”
“哦……”杨超有些失落,曾文已经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他觉得自己也不适合站在这里了,于是就非常不好意思的说道:“你们继续,我就不打扰了,家具厂那边……”
“家具厂也交接过了。”
杨超似乎忘了,家具厂也卖给科创了。
因为科创给了家具厂最大的销路,科创家具甚至在国内已经算得上品牌家具了。这些家具设计师们已经将家具设计成高端定制家具,再也不是他白手起家那个小小的家具城了。
“您放心,您手底下的工人,我都会如初对待,而且金总已经交代过了,所有人的工资只能涨,不能降。”
刘总看起来人是挺踏实的一个人,他此言一出,杨超瞬间心就落底了——还是几位高层领导懂人心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去我们的服装厂了……”
只有服装厂是他自己的,是玉莹一手经营下来的。
沫沫还在,双双也在,林月娥也在。
杨超在大玻璃窗外,看着里面干净的车间,裁衣制衣的流水线很是欣慰。
到头来,只有玉莹的东西是自己的。
他一个人独自走了很多地方,似乎想把这个城市曾经没有注意的边边角角都要看一遍。
可是,怎么能记得清呢?
杨超总是半梦半醒的睡觉,半夜醒来之后,他会再给自己加一片药。
但很多时候无论吃多少药都无济于事。
于是,后来他就不吃药了。干脆就熬,熬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倒头睡觉。
所以,整个春天一直到夏天,他都是晚上熬夜,白天睡觉。
曾文白天忙于服装销路,整日在为订单奔波。杨超夜里起来,在厂里面一个人转一转。
门卫的老大爷都搞不懂了:杨总这是什么状态?专门上夜班吗?
杨超摆摆手,让大爷自己去休息。
在厂子里转悠了半天,借着路灯看到了介绍栏里的照片——创始人,王玉莹。上面还有玉莹的照片。
隔着玻璃,杨超伸手摸了摸,冰冰冷冷的一个照片而已。
曾文从外地出差回来后,坐上了江涛返程的大货车。
“曾总,杨总最近怎么样了?”江涛对杨超的称呼已经变了,现在称他为杨总。
“说不上来……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茫的,但我总觉得他脑子里还是很清楚的。”
“要不然下次我们带他去别的地方看看医生吧?去远点的大城市,去北京、上海,这些地方名医多。”
江涛当然要对杨超关心啊!这是他最好的朋友,在杨超发达的时候,对他关照很多。
“嗯,咱们回去跟他商量一下,顺便把手里的工作先给下面的人交接一下,带他去外面看看,即便看不好病,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曾文和江涛来到了杨超的院子里,他自己站在院子里看鱼。
看见他们俩进来,杨超很惊喜:“哎?你们俩一块回来了?”
“你最近怎么样?吃药了吗?吃饭了吗?”江涛往前走两步,站在他的身边。
“都吃着呢,最近恢复的不错,正好我有事跟你们说。”
杨超给两个人倒上茶,茶杯热气腾腾的冒烟。
他自己披了个外套,准备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