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植物充足而变得舒适的房间,塞万终于可以把它称为卧室了。
至于小学部宿舍,那边应该没办法改变吧。
在晚饭前就醒了的塞万,破天荒地赖了一会儿床,当被绿意环绕,他的心境便平静如同行走于荒野,在如水的月色下,除了微微的风声,再无其它。
才两天没见,窗外的枫叶已经越来越红了,在午后的日光下,耀目好比壁炉中的火焰,他能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看着秋天来临,这体验真的很新奇——以前他心里有着太多的顾忌,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情。
仔细想想,在这短短三个月,塞万心境的变化,只能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了。那个压抑、害怕、小心翼翼的小塞万好像被留在了当初的那个「家」里,如今的他可以笑,可以委屈,会被作弄,也会被感动,他能耍耍小脾气,也能开开玩笑……
家主一直想找回来的,那个儿时的「仆从」,是不是应该像自己这样自由呢?
以家主的性格,应该跟仆从谈过很多次了吧,也可能什么都许诺过了,仆从……真的打算把自己的心,一辈子都关在「地牢」里面么?
塞万一点点搜索他在地牢时的记忆,那时的仆从,除了需要教导自己表情而必须要微笑,在那以外的时间,有笑过哪怕一次么?
……
唉。
自己,又哪里有仆从可怜。
家主最想拯救的,应该是仆从吧。
自己在三岁的时候被发现是-w-,而进地牢以前的事情,现在几乎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但仆从,那时是五岁吧,那么惨痛的过往,恐怕真的想忘也没法忘啊。
「思绪比言行更难控制」么?
他是不是总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内重播着当年的场景呢?
家主说自己可能是解开一切的钥匙,那么,他是不是也能把仆从,从那个「烧成了废墟一般的家」中,带出来呢?
如果真的有掌管命运的神,那么请对他们温柔一点吧,当必须有人走进地狱的时候,让自己去就好了,请求你,让家主最重要的仆从,回来吧。
……
路德轻轻敲了敲门,一进来就看到塞万躺在床上,目光迷离地看着窗外的红叶发着呆。
皱了皱眉,路德斜靠在门边的墙上,尽量不发出声音,反正还有时间,等塞万自己回神吧。
这个小孩子,真的跟别人都不一样,每次看到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想事情,他才几岁啊?能有那么多烦恼么?9岁,不应该是乱跑乱跳,到处闯祸的年纪么?
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神许了个愿后,塞万用力地眨了眨眼,慢慢从床上爬了起来。
“哦!塞万,你醒了?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
“嗯,我已经醒了。”把睡觉前解下来放在枕边的魔杖连同保护套一起别回腰间,塞万打了个哈欠。“我需要先去洗个脸。”
“你看着好像还在困诶,下周还要记名字么?到时随便糊弄过去就好啦,真记不住又不会挨骂。”路德过去扶了一下塞万的后背,他怎么感觉有点摇摇晃晃的,头晕么?
塞万也奇怪,难道是因为赖了床?自己怎么有点手脚发软的?“或许真的是太累了,没事,我洗完脸可能就清醒了。”朝路德笑了笑,塞万开门往洗漱间走去。
“诶,塞万,你刚刚别在腰上的是什么呀,上星期好像还没有的。”路德不放心地跟着出去,并随便找了个话题聊聊。那个皮套子他下午就看到了,一直没问而已。
“是父亲昨天派人送过来的,听说是一把专门定做的……嗯,手杖?佣人也没说清楚,只说父亲要求我要尽量拿在手上,就算不方便,也不能离身,要别在腰间。”边说着,塞万把魔杖抽出来准备递给路德看,但递到一半突然又把手缩了回去。
“等等,不能离身的话……给你拿着看算不算离身?”
路德没有伸手,只是好奇地看着魔杖上的金色雕花,“这看着也不太像是手杖啊,我就没见过这么短的……哪有给十岁都没到的孩子订做手杖的啊,而且你有见过不能离身的手杖么?我看大人都是随手一放的好吧。”
“我根本就没去想它到底是什么,父亲让人送过来,叫我带上我就带上了。或许真的不是吧,父亲又不可能害我。”两人边走边聊,塞万已经不怎么困了,到了宿舍楼的景观长廊后,这个时间,因为有着微微的薄雾,阳光显得格外柔和,初秋微凉的清风把他仅剩的困意也带走了。
“这里的风好舒服。”塞万干脆站住不走了,倚在一旁的栏杆上把魔杖转着玩。
从塞万卧室到洗漱间会经过一条很长的空中长廊,长廊一旁是他们这个宿舍楼区的入口,面向中学部的图书馆与教室,另一旁就是宿舍的中庭了。塞万靠在了栏杆上,枫树的红叶此刻仿佛就在他的背后盛放,树荫漏下了几束阳光,在塞万身边留下柔和的光路,其中一束正好照在了魔杖之上,金色的花纹随着塞万的旋转不断地闪烁着,不知是何原因,看上去仿佛比镶满了钻石的饰物还要闪耀夺目,它的精致与高贵,仿佛国王手中那代表至高皇权的纯金权杖。
面前的塞万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魔杖,路德只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右脸用以遮挡疤痕的金发本就长到了肩膀的位置,现在因为低头,更是一直垂到了胸口。他的发丝看着是如此的纤细柔软,淡淡的奶金色在朦胧的阳光下,如同丝绸。当被调皮的清风拂过,又像最温柔的海浪……
路德定定地看着面前手拿「权杖」温柔带笑的塞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好像……
哇哇哇,停住!
路德连忙用力地摇头,塞万一直都好看得像画一样啊,都这么久了,自己怎么还会看呆掉的。虽然发型跟之前是不一样了,但长发也不少见啊,他的叔叔就是长发的,还能扎成辫子呢,又不是没见过,刚刚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有虫子跑你头上咬你了?”塞万不解的抬头问道,路德头都快摇掉了。
“没,没事,啊!你这手杖是纯金的么?看着好闪亮啊。”
塞万更迷惑了,他摇头把自己摇晕了吧,“怎么可能,它这么轻,是木头做的吧。”转头拿魔杖在栏杆上敲了几下,是沉闷的咚咚声,听着就是一根木头。
“哇,你居然用来敲,不怕敲坏么?”路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刚刚才觉得像皇权权杖的东西就这么被磕在木栏杆上,还磕了好几下,嘶……虽然不是纯金的,但好歹也涂了一层金子吧,敲掉了怎么办?
“放心吧,这两天我用它敲桌子都不知道敲多少下了,上面的金色一点都没掉。”如果魔杖随便敲敲就会坏掉的话,叫巫师怎么用嘛,它们没那么脆弱啦,又不是玻璃做的。
想到家主把玩魔杖的花样,塞万就想笑,在桌上敲都算是温柔的了,他看家主把魔杖在手指间转得飞起,还抛起来转了两个圈再接住,失手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好几次了呢,看家主一脸平静地捡回来继续转,塞万都没看出他有一丝心痛的,这些魔杖应该都挺结实的吧。
如果这不是母亲的魔杖,后来又有了怀表作为新玩具,塞万肯定会忍不住一直敲的。
“……真的假的?”路德满眼的不相信。
“我也不知道,可能制作的工匠手艺很好吧?父亲也没提醒我要多注意些什么的。”
说起塞万的父亲,路德这才想起先前想问的问题,“哦,对了!你真的不打算去问问你父亲为什么么?让你带你就带啊,你这也太乖了吧?”
“如果可以我也想问问的,但最近家主不让我出门……父亲不来见我的话,我们就只能让佣人来回跑了,这也太麻烦别人了吧。”
“咦,记亲戚朋友的名字真的有这么重要么?还带禁闭的?”路德也学着塞万,靠在了栏杆上,风真的好舒服,虽然还是有雾,但总比下雨要好。
“应该不是这回事,好像是最近伦敦不太安全的原因吧。”
“哦哦,我有听我叔叔提过,有些坏蛋把货物偷偷运出国,害他的货物也被来来回回查了好几次。”
“真的这么严重么?我倒是没听家主和父亲说过。”嗯,这个没说谎,塞万是听仆从说的。
“……所以你真的只是乖乖听话啊,我们的小塞万好乖哦。”路德又伸手想摸塞万的头,被塞万一侧身躲开了。
“不许摸,哪有你这样左左右右的揉的,我头发都变鸟窝了。”
“咦?原来你知道哦……”
“你害我顶着一头乱发从二楼走回来,其他同学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了。所以我要禁止你摸我头发。”塞万气鼓鼓地说着,但语气还是软软的。
“呜哇,我的快乐没有了,那如果,我不弄乱你的头发可以摸么,求你。”路德装得可怜兮兮地看着塞万。
“只能等下次了。”塞万笑了笑,离开了栏杆继续往洗漱间的方向走去,他还是决定先整理一下仪容,再跟路德一起去找安东尼奥吃晚饭。
“呜。”听到路德发出小狗受了委屈一般的叫声,塞万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如果被别的同学见到了,一定会很惊讶吧,平时的路德,可是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呢。
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塞万的路德,看着那根被捏住甩来甩去的金色魔杖……“啊,塞万,我突然想到,你的这个手杖会不会是你父亲帮你找的,用来对付那个恶毒女巫的法器啊。”
看了路德一眼,这家伙,怎么突然变聪明了?这都能联想到女巫那里。
“你说法器?是像祭祀仪式的匕首那样用么?”走到了洗漱间的塞万,对着镜子用拿匕首的动作握住魔杖柄,朝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两下把杖尖往下刺的动作,转头看向路德,“但是,我也不知道谁是女巫啊……”
“没准当你遇到的时候就会知道呢,先练习一下怎么拿不也挺好的?”
看着一脸认真的路德,塞万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就算你是逗我玩的,因为你是我朋友,我还是会听你的,以后我就这样拿着吧。”
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装与头发,塞万就维持着刚刚拿匕首的样子,握着魔杖往安东尼奥的教师宿舍走去。
“没有没有,我或许会在别的事情上逗你,但跟什么巫术啊、女巫有关的,我肯定不会骗你的,我叔叔真的知道不少奇奇怪怪的事,还亲眼见过呢,所以每次回来我都会缠着他,让他给我说那些神奇的经历。”
说到这里,路德突然“啊”了一声。
“Vodun娃娃的形状,以前是不是也是那样用的?”
塞万点了点头,“嗯,那圈绳子是为了让人方便握住。”
“在古代,这种形状的工具应该是武器吧,既然是为了对付各种不好的东西的,那么对主人来说,当然就是保护了。”
“不过它们现在只是单纯的摆件了。我就说不要用外表去判断好坏嘛,有些东西传着传着意思就变了,宗教老师告诉我,农夫手里割稻草的长镰刀因为一些画家的「创作」跑到了死神的手里,而瘟疫医生的鸟喙面具,明明象征着智慧与治愈,现在也变成人们的恐惧了,你下次可别被它们吓到啦。”
路德小小声地说,“但我神学成绩真的挺糟糕的……要不,下次我先来问问你?我叔叔地下室还有好多奇怪的东西,他好像是从好几个不同的国家收集来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当然可以,宗教老师教了我好多呢,我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都没想过有机会可以亲眼看见,以前也就只能看看书。”
“那等我叔叔下次回来伦敦,我就带你去,他家地下室可大了。”
“好。”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外走,塞万远远就看到,安东尼奥那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小剧场」- 〈魔杖到底结不结实〉
塞万:小月桂,你不是应该被我母亲握在手里的么,后来是怎么掉在地上的?
月桂:主人挨了一发「除你武器」,我就脱手飞出去了。
塞万:咦,不能马上捡回来么?
月桂:虽然我没看到,但主人肯定受伤了啊,而且我飞了那么远,一时半会找不到的。
塞万:一时半会找不到?那是有多远?
月桂:我想想啊……一开始被打飞,我起码到了两层楼那么高吧,然后咻的一下,起码掠过了五六栋房子了,嗯……应该飞了200英尺(约60米)了吧,在我撞到墙掉下来后,弹了好几下,最后滚到了路旁的一堆杂物里面。
塞万:哇,好惨,你这也没受伤么?(指损坏)
月桂:怎么会,我们是魔杖,身上正常是有魔力保护的,你把我当成普通木头了是吧?
塞万:那……我拿你敲来敲去也没事么?
月桂:(撇嘴)你爱敲就敲嘛,反正我又不会头晕,你别把我丢壁炉里当柴烧了就行。
塞万:[ 家主不是说,月桂木的性格是高傲么,我怎么感觉小月桂只是傲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