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校报到的日子,学生应该都很忙,整理行李先不说,光是到礼堂听校长讲话、领取各科目的教材、与新的舍友打招呼、跑去各栋建筑的公告栏看看今年的安排是否有变化……,如此忙碌充实的一天下来,塞万猜卡维尔应该不会无聊到特意走半个多小时,就为了告诉路德自己跟他同宿舍这件事吧。
回到中学部宿舍,塞万惊讶地发现,衣柜面前已经有小踏凳了,舍监好快的办事效率。然后在安东尼奥的帮助下,塞万自己把各种个人用品放在它们该出现的地方,但由于书本真的太多了,房间的书柜放不下,多出来的好几叠书只能垒放在窗台的边上。
整理行李的过程中,安东尼奥也细细地给塞万讲着各种生活上的注意事项,贴心得比塞万的佣人凯蒂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基本都处理好了,塞万,过来,我教你怎么穿校服。”安东尼奥在衣柜上层取出一套黑色的套装,朝塞万招了招手。
在家里,塞万的衣物都是佣人帮忙穿的,他只需要张开手站着,现在,才终于是踏出“打理好自己”的第一步。
安东尼奥教塞万怎么处理衣服的皱褶、怎么让衬衫服服帖帖的呆在裤腰带里、怎么扣领结、怎么穿袜子、怎么系鞋带,当然也包括怎么把衣袖上那颗麻烦的扣子扣上。还好小学部和中学部的校服样式没什么区别,不然塞万就得多准备个几套了。
忙完这些麻烦事后,安东尼奥就带着塞万去了西蒙的课室,然后与西蒙一起,和塞万去见校长了,上午他们没让塞万到礼堂听校长的讲话。
“午安,佩蒂特先生。”西蒙听到小小声地念了一句叫我西蒙,然后就一起往校长室走去。“塞万,今天应该来回走了好多路吧,累么?以后可是每天都要这样走来走去哦。”
“没问题的,我以前每天也会走很远的路去公园看书。”
“宿舍呢?你要自己整理两个房间,比别人都要累吧,哦对了,小学部的室友你都见过了么,以后要好好相处哦。”
安东尼奥听到西蒙这么问,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别说了,路德的其中一个朋友跟塞万是室友呢。”
“啊?这是怎么回事?你没帮塞万换宿舍么?”西蒙眼睛瞪得超大地看着安东尼奥。
“没有,让塞万自己跟你说。”
西蒙也不走了,转头按着塞万的肩膀,站在走廊上就开始问话,“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换宿舍?晚上休息我们都不能去,你就不怕被他打?”
塞万抿了抿嘴,莫恩先生一定是故意的,明明不提这个事就好了,“佩蒂特先生,我只是想试着应对,不管对方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我总是需要学会的,不是么?”
“那也不需要这么近距离接触恶意吧,我虽然不认识路德的朋友,但光凭他跟路德一起玩我都能大概地猜到,你隔几天就会丢点东西,衣柜里出现各种垃圾与虫子,袜子永远只会剩下一只……”西蒙眉头越皱越紧,“不行,待会我给你安排新的宿舍,不然你别想好好上课了。”
塞万赶紧说道:“不需要这样的,佩蒂特先生,这些不都是小事么,让我先试试嘛,卡维尔不一定会这么做的,我也或许可以应对呢。”
“不行,艾德里安说过,学校的事都可以交由我和安东尼奥处理,宿舍这个事说什么都得换了。”
不要啊,塞万来学校可不是真的为了上课的啊。
略一沉思,“那……佩蒂特先生,可以做个交换么,嗯,我是说,如果我以后不叫你佩蒂特先生了,宿舍这个事可以让我自己决定么?”
“啊?”西蒙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说点什么,旁边安东尼奥也加了句:“那也要叫我安东尼奥哦,我不要被区别对待,不然你叫他西蒙,却叫我莫恩先生,我会生气的。”
“好的。”塞万乖巧答应。
“喂!我还没说可以呢,你们怎么就说完了?”
安东尼奥一把揽过西蒙的肩膀,用眼神示意塞万跟着走,“好啦西蒙,你希望塞万直接叫你名字多久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放弃掉么?那没准这辈子塞万都叫你‘佩蒂特先生’哦。”
西蒙被安东尼奥拉着往前走,“你少岔开话题,用称呼交换被欺负的机会?哪有这种交换的?”
“不是交换被欺负的机会,是交换应对恶意的机会好吧,而且这是塞万自己想要做的事啊,你什么时候见过塞万这么坚持做一件事了?我们支持他不好么?怕他被欺负我多看着就好啦,不还有舍监和宿舍长么?”
确实,之前真没见过被动的塞万主动要求过些什么,西蒙不可否认自己有点被说动了。
转过头撇了一下乖巧跟在后面的塞万,西蒙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终于松了口。他拨开安东尼奥压在他肩膀上的手,转身俯下认真地看着塞万的眼睛。“行吧,我答应你了,但你必须先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应对他们,我看看会不会发生危险。”
塞万给了西蒙一个更大的微笑,“我打算先不做改变,因为他们对我的态度,可以让更多人知道我是一个软弱内向的人。”
“啊?啊??你这算哪门子应对?!你这叫被欺负都不敢反抗好吧!”西蒙直接就生气了。
“因为这更符合我一向的表现嘛,这方便我找到身边哪些同学或舍友更有同情心,然后我不就可以跟他们交往了么?没准他们还会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帮我一下的。”
“所以你宁愿去期待一些不一定会出现的帮助,也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是这样的么?”
“不是的,我不期待那些帮助,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恶意可以到什么程度而已。”塞万避开了西蒙的视线,小声的说,“我经常在海德公园看书,来跟我说话的人其实也不少,但能像路德那样,嗯,持之以恒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了,我很好奇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让他每次都生气,但又每次看到我都来跟我搭话。”
“就因为这个?你直接问他不行么?”
“我觉得他不会告诉我呢。而且如果我真的不想尝试了,不是说换宿舍是很简单的么?我觉得,放弃小学部的课,或者我回去重新接受家庭授课也是很简单的呢。但家主既然希望我到学校〈习惯一下校园生活〉,肯定是有原因的吧,如果这次是通过你们的帮助,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只能靠我自己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一定能在我身边呢?……我总是需要长大的。”
安东尼奥赞赏地看着塞万,对西蒙说,“这个理由我接受了,西蒙,你怎么看?你老是说艾德里安固执,我看你也不遑多让嘛,不要因为自己的固执干涉别人的家庭教育啦。”
西蒙疑惑地看了安东尼奥一眼,“你不知道塞万的这个理由?你之前没问么?”
安东尼奥耸耸肩,“肯定没问这么详细啊,我只需要知道这是塞万的要求,也知道艾德里安一定会保护他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不就够了么。”
“我仿佛听到有人骂我自作多情多管闲事……算了。行吧,我也答应了,塞万,以后记得叫我西蒙,再叫我佩蒂特先生我真的会生气的。”
塞万笑得很真诚,“好的,西蒙,安东尼奥,谢谢你们。”
西蒙叹了口气,“真希望我不会后悔,行啦,校长应该等我们很久了,我们去听听他老人家有什么话对你说的吧。”
校长的办公室在主楼,从西蒙的课室走过去其实还挺远的,中间会经过礼堂、餐厅、图书馆和教师宿舍区,一路上塞万听着西蒙絮絮叨叨地说着中学部的趣事,不时点头附和几句,加上安东尼奥的打趣,三人和乐融融的在路上走着。
由于塞万比其他中学部的学生起码矮了一个头,但行走间的从容和优雅又让人觉得不太像是小学部的,走在两位中学部老师中间的塞万有种莫名的魔力,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
路德·约克刚从主楼领完教材,正走回宿舍,抬头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塞万。塞万脸上那明亮的笑意晃得路德呆了一呆,回神后没经过任何思考,直接向塞万走了过去。
“塞万·霍尔,你怎么会在这里?嗯?你也是这里的学生?你才几岁啊,怎么会出现在中学部的?”路德死死地盯着塞万的脸,等待着面前这个几个月没见的〈人偶〉,再次给他露出那个不带情绪的微笑。
“下午好,路德。”塞万直接跟他打了个招呼,而这个招呼,直接把路德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发生了什么事?〈人偶〉说话了?他对自己说话了?该不会午餐喝的蘑菇汤有问题吧,他看到幻觉了?
安东尼奥动作隐蔽地从塞万背后伸手拍了西蒙后腰一下,在西蒙不解的目光中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说话。
“路德?你怎么了?”塞万微侧过头,朝路德走近了一步。
“你!你会说话?”多么标准的笨蛋回答,不过或许也没法怪路德,毕竟他已经〈骚扰〉塞万两年了,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塞万对他说话。
“是的,我的诅咒解除了,可以说话了,之前一直对你很抱歉呢。”塞万一脸真诚地对路德说。
“诅咒?”塞万身旁三人脑袋上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塞万真诚地点点头,“是啊,在我小时候,家人说我被一个恶毒的女巫下了诅咒,不能跟家以外的人说话呢。”
“啊?”这是什么童话故事么?
塞万无辜地睁大眼,衔着一丝笑意,视线微抬地看着路德,抬手轻轻撩开右脸遮挡疤痕的头发,向路德展示出那个狰狞的印记,“不过现在诅咒已经解开了,嗯……虽然还是付出了一点代价啦,哈哈哈。”结尾加上三声苦笑,顺便把头发放了下来。
可能是疤痕的冲击力太大了,路德又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啊,没,没事的,我接受你的道歉,我还有事,下次再聊,拜拜。”然后绕开三人,急步走掉了。
“咦?他居然相信了?怎么可能。”这怎么跟预想中的反应不一样啊?他不是应该生气的说“你居然敢骗我?我跟你没完!”的么?
塞万有点不解地回头看了看西蒙与安东尼奥。
西蒙笑着往前走,“这发展不是很好么,我们的小塞万好厉害,立刻就解决了最主要的那个恶意了呢。”
安东尼奥也笑着轻轻推了塞万一下,让他跟着走,“霍尔上校,初战大捷,恭喜!走啦,再迟下去都要准备吃晚餐了。”
塞万也只能一脸茫然地跟着走了。
「小剧场」 一 《路德小笨蛋》
(路德抱着教材匆匆往宿舍走去)
天啊,怎么会这样,他已经那么可怜了,我还一直烦他。
以前的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该死的女巫,怎么能做这么残忍的事。
怪不得我一跟他说话,他就变〈人偶〉了,原来是诅咒么。
诅咒怎么解开的,那个伤看着真的超痛的。
我刚刚那么凶地跟他说话,他居然还愿意温柔地跟我解释,多好的人啊。
我真的该死啊。
(这下路德半夜起来都要扇自己两巴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