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唤血毒未清,一旦情绪失控,血毒就会失衡。
在匪天易侍的据地,风唤将最后一颗东皇乾坤丹让给弥霜解毒,而他心甘情愿独自承受血毒束缚。
面对今夜弥霜多次质问和拒绝,他承受不住复毒发了?
弥霜不敢再想,胡乱翻着药匣子。
迫不及待将护心丸递到风唤唇边:“要毒发了么?快服药!”
“水……”风唤的声音逐渐微弱。
弥霜倒了水要给风唤送药。
咳咳咳……
药还没有送下去,他咳出的血就染红了嘴边的白玉杯。
“水……换杯水……”风唤咬着牙强忍心痛。
“风唤……”
弥霜心慌得很,看风唤今夜时时迁就着她,一时得意忘形,忘记了他血毒未清,没想到稍微气他几次就要毒发了。
这次弥霜小心翼翼捧起另一只白玉杯,送到他的嘴边。
“快服药呀!”弥霜急得像可怜的小兔,微颤着一双红色琉璃般的瞳仁,真诚而愧疚。
一抹邪肆的笑,在风唤唇边轻轻扬起。
话语刚落,风唤动作敏捷而灵巧,握着弥霜捧着白玉杯的手,绕过自己的手腕,顺势与她行了合卺交杯之礼。
“你——”
弥霜呛了一口水,咳得眼泪直流。
“如今礼成!还差一礼,我们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风唤抹着方才自己咬破的嘴角,笑出了声。
他、他、他!又骗我了!
弥霜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一推,风唤向后一跌。
风唤出其不意,瞬间抬手拉着弥霜的腰封,将她抱在怀内一起跌进逍遥椅里。
“连毒发这种事情也玩!”
“我不信你了!”
“别碰我!放开我!”
虽然美人在怀,但风唤一点也不轻松,要揽紧她不让她逃,又怕用力失了分寸弄疼她。
一般这种时候,一个吻可以解决所有胡闹。
但现在风唤自知玩得太过了,就这么强行吻下去,恐怕要被她咬死。
风唤不得不用他的秘密来换弥霜的安静。
接下来,弥霜真的安安静静,晶莹的瞳仁瞪得圆圆的,眼里满是他的影子。
“我没有血毒了。”风唤说。
什么?
弥霜绝美而气急败坏的容颜忽然一愣。
什么捉弄,什么把戏,她全然抛诸脑后。
无论多么危险,要面对什么样的惩罚,她都不怕。
她愿意耗尽一生去换风唤一世安宁。
弥霜一字一句去确认她的愿望:“你没有血毒了?”
风唤俯首吻在她的前额。
“我说,我没有血毒了。”
自从风唤将丹药让给弥霜之后,很久没有听她笑了。
薄唇轻轻覆盖下去,安抚她哭着笑、笑着哭的小脸,吻着她如珠莹泪。
“别哭了。”
“再哭下去,小神仙要变小雨师,不可爱了。”风唤让她枕在自己温暖的肩窝里。
“是真的么?什么时候解的毒?”
风唤缓缓道:“还记得在碧山陡坡之下,命主追杀我们么?”
在碧山陡坡,他武策并用击杀匪天易侍的命主。
命主断气前,拼命在衣兜里翻找着什么,正准备绝地反击,幸好命主终究失血过多死绝了。
风唤以防万一去探命主脉象,就在那时发现命主衣兜里的东皇乾坤丹。
弥霜还停留在难以置信的惊喜中:“那……你怎么一直不说?害我和爹爹白担心这么久。”
风唤淡淡地笑了,玉白长指梳理着她的发鬓。
“我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京城的人心还不如江湖般直率,我在药事商会当正,又单独开府,往后少不了应付不知好歹的流萤飞蝶。”
“但人本自私,任何私欲都比不上性命重要。她们忌讳我的血毒,谁敢越过你,站在我的身边?”
他要娶她,早就定好了只要她一人,永不纳妾。
弥霜听后,震惊得身心一颤。
风唤居然为了杜绝别人对妾室的妄想,不顾自己的名声。
风唤对外声称,他为朝廷铲除匪天易侍而沾染血毒,通过尚书和清正司引荐,获圣意钦点为药事商会主事,辅助司药殿管理朝中乃至全中原药事。
大家虽然因药事商会不得不与他交好,但暗地里忌惮血毒,不敢谄媚胡乱送他什么美人,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再动歪心思。
风唤与弥霜之间,无人可插足,无人敢插足。
风唤为了保护弥霜无所不用其极,这已然不止一次。
多年前为弥霜取东皇乾坤丹,风唤罔顾性命加入匪天易侍。
为她多次以血续命,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夜里多少次血毒反复,他快要被心痛撕碎,但从不抱怨,也从未向弥霜透露过分毫。
风唤凝视着弥霜,眼里的宠溺不可言喻:“我也自私。我本来想着,让你的世界里只有我,其他的全都看不见,让你只做我私藏的小神仙。”
“但是,我没有忘记你十二岁时对我说的话。”
十二岁时,弥霜第二次血毒发作。
当时风唤年至十六,刚刚好是志在四海的桀骜少年,他并不满足于每年上嵩山少林学武,而是想真真正正走出凌府到外头闯荡一番。
然而,义父凌天哲绝不允许风唤这么做。
风唤是弥霜的第二道解药,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弥霜活下去的希望就更少了。
十二岁的弥霜长得纤态可人,碎步跑过凌府庭院,扬起地上落英纷飞。
看她踏着落花翩然而至,风唤隐藏起眉宇间的惆怅,扬手变了一个戏法,手中腾现一块碧落清花玉蓉糕。
看弥霜品尝得津津有味,心情应该不错,风唤试探着去说他到外头闯荡的想法。
弥霜雀跃道:“我也想去京城外面看看,观苍茫云海,渡簇浪星河。”
弥霜还以为风唤会带她一起去。
但弥霜自幼心脉脆弱,而血毒无常,凌府全家上下都对她担心不已将她捧在手心,跟着风唤到外闯荡只当笑话来看。
风唤轻抿薄唇,随即说得轻巧:“我说说而已,在府里阅览游记册子也是一样的。”
那时,弥霜被禁足太久,对人和事都十分敏感,例如察觉到风唤剑眉间一闪而过的茫然若失。
弥霜低下头,小声道:“哥哥失望了?”
他们从相遇开始,几乎形影不离。
除了风唤去嵩山学武。
在过去的一年,风唤和弥霜仅见面几次。当时久别重逢,弥霜有很多话想同他说,她没有想到,期盼已久的哥哥回来了,自己居然成了他的障碍。
从前风唤不服管教,几次偷偷出府游玩都被义父凌天哲厉声呵责,自从学武以后才免去这份管束。
可能他有能力自保,凌天哲才对他放宽心,但也只是允许他在京城之内活动。
在弥霜看来,风唤是为了照顾她而没法完成自己的志向。
心里的愧疚越来越重,心端的刺痛像临渊洗墨渗透一切。
在弥霜失了力气跌落时,风唤及时抱住她。
“只是心疾发作,我袖子里有药,哥哥不用担心……”
家里人都故意隐瞒,弥霜并不知晓自己身患血毒,仅以为那只是平常的心疾不适,忍一忍就过去了。
“趁爹爹和娘亲没有发现……”
“哥哥快走……”
药物并没有减轻心痛。
弥霜将一块小方牌放到风唤手里。
多日前,弥霜得知风唤快要下山回府,她悄悄偷了父亲凌天哲的药事商会出城令牌,奢望着哥哥会带她走出京城。
现在看来,这块令牌应该只给风唤,她留着毫无意义。
“趁爹娘照顾我,哥哥快走吧……”
多年前从幽颛岛回中原后,弥霜的娘亲单晴柔想过以药烟抹去她的记忆,但凌天哲担心女儿年幼承受不住十成药力,只用了三成药烟模糊了血染娃娃的噩梦。
弥霜隐约记得,有个哥哥抛下她上了山。
那位哥哥上山前的眼神,她记忆犹新。
跃跃欲试,如释重负……
风唤会不会也是如此?少年应有鸿鹄之志,强制禁足一隅,未免太残忍。
“哥哥,走吧……”
直到她昏迷前,朱唇还弱弱念着。
当她醒来,凌天哲深陷自责和悲痛之中,忙着去操持妻子单晴柔的丧事。
床榻边只有风唤一人。
风唤不愿看弥霜经历丧母之痛,压下心中的悲痛,依旧故作轻松,跟她开着玩笑:“碧落清花玉蓉糕虽好吃,但也不能吃个不停,看吧,饭气攻心了吧?”
“哥哥别说笑了,你怎么不走了?”弥霜以为忍耐的只是小小痛楚,而全家人几乎要因她心痛欲绝。
小弥霜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一味地成全。
要是风唤一走了之,乱世之中,还有谁来做她最后一道保命的后盾。
风唤抬手抚着她细碎的刘海,轻声说着温润的话,怕她脆弱得像一个美梦,醒了就破碎。
“我永远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弥霜有些为难:“可是,话本子都说,女子及笄以后要外嫁……”
风唤收敛笑容,忽而认真道:“不要嫁给别人。”
“什么?”弥霜心跳得厉害。
担心她承受不住情绪冲击再次诱发血毒,风唤摸了摸她的发顶哄她说:“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皆是如此一问一答,睡吧,再做一回美梦。”
……
新婚夜的凌府,偶尔几声夜莺啼鸣。
逍遥椅往复颠颤,弥霜和风唤的往事像墙上交叠的投影,柔光中隐隐交缠,分不清谁是谁的向往。
风唤没有忘记弥霜十二岁时的希冀。
要为她拼了命解开血毒束缚,去完多年来向往自由的夙愿。
风唤温柔清越的声音,有时候很远,带着忘却的记忆数次叩门不敢闯进去;有时候很近,将过往的思念堂而皇之潜进她的耳蜗。
反反复复的倾诉,试图唤起她的动容。
风唤眼里克制着无限情意,声音低哑:“你还记得吗?”
弥霜往面前薄薄的唇心留下咬痕。
她忍着呜咽悄声道:“不记得了。”
见风唤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纤纤玉手攀在他的颈后:“我不要苍茫云海,不要簇浪星河。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不怕荒凉绝地,无论万刃险山。”
“你为我作亡命之徒,我也可以为你上山下地。”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逍遥椅慢慢停了下来。
自弥霜十二岁抹去记忆后,四处周游的愿望更加迫切强烈,这是从心底里想替风唤完成他的愿望。
初遇时,风唤替她从泥泞里捡回响铃藤鞠。
往后余生,弥霜要成全他少年时的夙愿。
风唤细细凝视着怀里的她。
薄唇贴近,吻她粉嫩的脸。
缠绵的亲昵,像温泉偶遇汶漈,自上而下给她涓涓不息的温暖。
弥霜……
弥霜……
弥霜……
一声一声,被他低吟的名字随风而散,穿过通幽曲径,在庭院中心缱绻缭绕。
脑海里的记忆,像画卷一幅一幅展开,往事或许索然无味,或许曲折离奇,最后所有惊涛骇浪忽然直抵她思绪的核心。
深爱成诗,酝酿成雨。
谁是谁的向往?
岁月的答案,在风里。
—————————————————————
还有番外?????????,宝们再等等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