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浮云卷霭,灯在月胧明。
“风唤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弥霜若有所思,将刚学会新制的玲珑水晶桂花糕摆在盘子上,白皙的脸沾了几道澄粉,反倒衬出肌肤盈透晶莹。
一旁的宋清扣着指节,为她轻轻抹去粉末安慰道:“成亲之事,你哥哥肯定更加着急,不然他就不会同意让我到凌府护着你。”
弥霜随风唤回到中原后,才发现京城疫症四处蔓延,二十年前的普济消疫方治标不治本。
凌天哲暗中借先父凌云在朝中司药殿的旧部,向朝中进贡在幽颛岛新研制的普济消蛊方。
京城病疫态势虽有反复,但凌天哲与司药殿逐步共同改进药方,屡屡压制住病疫,中原局势渐稳,风唤与弥霜的婚期才定下来。
风唤想赶在成亲前到故乡祭拜家人,但他担心在外凶险未知,于是他决定独自前去,留弥霜于凌府等候。
在弥霜多次软磨纠缠下,风唤终于同意让宋清入府保护弥霜。此时,宋清凭借神枢蛊配合风辰诀修复本元已近五成,对弥霜紧护不敢放松任何一丝戒备,时时跟随。
今夜,凌府乃至京城自病疫以来,第一次庆祝节日。
凌天哲研制新药经久劳累,有念淀国接壤的云城久未受外族滋扰,中原局势渐稳,而且龙抬头也是淀国与中原共通的节日,想来不会有异样,于是他破例允许侍从外出参加庆典。
弥霜等着父亲到主厅开席,但侍从们一直找不到凌天哲。
弥霜知道,父亲肯定又在庭院树下独观寒梅。
凌府庭院里有一棵百年梅树,弥霜的母亲单晴柔在世时,与凌天哲一同将双耳同心结挂在白梅枝上,喻意凌寒独开,共度逆境。
弥霜牵着宋清的手悄悄往庭院里走,不想太过唐突打扰父亲忧思。
凌府之外,庆典锣鼓笙乐泛出回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寂静的庭院里,踏水之声柔然而惊心。
弥霜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白梅树上生出了数朵红梅,花瓣析出赤红露水,沿着同心结往下滴落,溅在树下父亲凌天哲裂破的衣衫上,染出一片触目惊心。
“她走了……你怎么还忍心活着?”黑衣人言语悲凉,但咬牙切齿。
他向瘫倒地的凌天哲随意挑着剑尖,好像逗弄着新豢养的宠物,看似无意,却又精准得分毫不差,要在尽兴之前,留他性命。
“爹爹!!!”
第一次,血毒追不上弥霜失声的惊呼。
宋清瞬间护在弥霜身前,向黑衣人掷出飞镖。
黑衣人扬手拂袖,黑色手指轻而易举隐去飞镖踪影。
“离令主,需要为师再教你尊师重道么?”
黑衣人长身玉立缓缓侧身,脸上银饰面具逐渐隐现在月色之下,闪着刺目光晕。
一袭黑衣上金丝暗纹随风凛动,灵逸矜贵,道不尽黯然不甘。
风唤曾经向弥霜提及过,乾令主手上戴着黑色连指护腕。
就是他几乎害得希声长眠不起?
“各为其主,何以为师?匪天易侍遭朝廷清算气数已尽,乾令主再执迷不悟也成不了事。”宋清抽出九节鞭抡转在侧时刻戒备道。
弥霜暗暗沉住气,战战兢兢警告道:“今夜药事商会未出席庆典,朝中很快会派人来寻……”
乾令主本是虚空冷傲的目光,顺着弥霜微弱的轻语,卸下了防备,透着几分恍惚。
他流转视线,落在躲藏于宋清身后的身影上。
有什么话想冲口而出,又被他微微上扬的嘴角,隐约着动容。
乾令主忽然举剑刺向凌天哲的咽喉。
宋清挥出九节鞭绕剑格挡,几番巧缠快放,将乾令主逼离树下。
远处屋檐寒光闪烁,弥霜来不及细想,跌跌撞撞伏倒护着父亲。
几支箭羽突然破空而来。
弥霜闭着眼抱紧奄奄一息的父亲,脑中一片空白。
四处只余墙外鼓乐。
箭羽停在额前咫尺。
乾令主迅跃而至护着弥霜,为她徒手接箭。
他轻扬衣袖道:“暮紫,快来会一会你的师姐。”
一袭紫衣从天而降制约住宋清。
“小霜……你是小霜对不对?”
微微颤抖的声线,像庆典戏话前的偃旗息鼓,丝丝压抑着激动,乾令主舒展开覆盖着漆黑护腕的手心,向弥霜递着她不小心遗落的龙纹护心玉佩。
弥霜迟疑地伸出手,在快要触碰乾令主手心时,她突然捉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握着毒镖全力刺进他手臂皮肉。
乾令主忍着痛楚,眉心微蹙只此一瞬,过后轻勾唇边,毫不顾忌道:“没关系,晴柔早就教过我无忌解毒之方。”
他反手制服住怔在原地的弥霜,力度恰到好处,生怕弄伤了她。
“小霜,我来接你了。”
乾令主温和地解释着,眼中的笑意像曾经的思念,化作盈盈泪光,几乎坠落。
他转身旋动戒指机关,向空中倾伸五指,释出千机蛛丝,缠滞住宋清的九节鞭。
随着他侧首轻点示意,翩然紫衣贴地飞行,滑跪半蹲在弥霜身侧,抱着她踏出暗红涟漪,凌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