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当真是爽快之极,有人瞧着三夫人变换不停的脸色,已经是忍不住笑得拿帕子掩盖了脸孔。
三夫人好处没得到,自觉又颜面扫地,很是恼火的终于彻底翻了脸。
“哼,不给就不给,当我们家真差一套宝石头面啊!老五家的,你也别得意,你家闺女跟着那些乱党,说不定哪日新皇就扣你们一个罪名,全家流放了呢!”
董五夫人文言,立时竖起了眉毛,呵斥道,“三嫂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不姓董吗?”
三夫人哽了一下,也是觉得有些失言,想要转圜又不知如何的时候,却听前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有人高声呼喝,“圣旨到!”
三个字,像三颗炸雷,炸得前院后院瞬间乱成一团。
五夫人脸色煞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
自家闺女前脚从海岛送了寿礼回来,后脚新皇就把圣旨下到了他们这个四品小官的宅院。即便是傻子也不会以为皇帝下旨是为了贺寿,百分百是降罪!
其余那些女眷虽然神色都有些不好,但也没说什么,倒是董三夫人终于抓到了反击利器,扯着嗓门喊道,“哎呦,我就说大姑娘会家里惹祸,你还不信,如今好了吧,圣旨都来了,你们全家都跑不了流放,怕是我们也要跟着遭殃…“
“你闭嘴!”五夫人回过神来,听得这话彻底恼了,高声呵斥,眼里的恨意吓得三夫人下意识缩了脖子。
“你再敢多说一句,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撵你出门!”
董三夫人不服气的动了动嘴巴,到底没敢再吭声。
“彩霞,扶我去前院接旨!”
圣旨下,阖府跪接,这是礼数,差一点儿都是要被扣一个大不敬名头的。
前院里,酒席也是刚刚开始,突然见得宫里来人下旨,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早有管家带人紧急张罗了几案和香炉,董五老爷已经白着脸带着儿子跪倒了,五夫人随后带着闺女也跪倒了两人之后。一家四口离得很近,但心里却全都高高提着,周身冷的厉害。
其余众多宾客虽然无关,但也尽皆跪在一旁,这时候,皇权彻底显出了它的威力。
秦全扫了一圈儿,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展开明黄色的锦缎圣旨,高声诵读起来。
他不是太监,声音自然不会尖细,但却刺的众人耳内轰隆作响。
直到他合上了圣旨,交到董五老爷手里,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没有想象中的流放,没有降罪,没有责罚,皇上下旨居然真的是给一个小小的四品官贺寿,而且还赏赐了丰厚的贺礼。这简直是几百年来第一次听说的奇事啊!
董家五房何德何能?四品官说不上是于江山社稷如何重要,甚至家里还嫁了个闺女给丁家,难道皇上都不计较?
董五老爷同五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啊,但这总是好事,甚至可以说是大起大落之后的惊喜啊。
董五老爷赶紧扯了腰上的羊脂玉牌想往秦全手里塞,不料秦全却是不肯收,笑嘻嘻拉了他到一旁说了几句话。
董五老爷越听神色越诡异,转而又喊过五夫人小声吩咐了几句,五夫人神色更怪异,亲自回了后院,很快就捧了一只雕花盒子出来。
秦全接了,眉开眼笑的告辞回去了。
整个院子里,足足百十号人,都被两方的诡异互动搅合的陷入了深深的猜疑了。
秦总管到底从董家要了什么东西回去,眼见董夫人的脸色好似还带了几分不舍。难道是新皇看中了董家的二姑娘?
各种猜测,如同雨后春笋,瞬间在众人心里纷纷破土而出…
董家把赏赐的寿礼,连同圣旨都供了起来。之前被打断的酒席,终于得以继续。但众人都没有了吃喝的心情,有人仗着平日相熟,很是探问了几句,但董五老爷都含糊应付了过去,惹得众人真是想掐着他的脖子把答案倒出来。
可惜,能把他掐脖子倒提起来吗?不能,所以众人都只能任凭心里的小猫抓了一下又一下了。
倒是做了主席的方信,很是猜到几分,悄悄同董五老爷对了个眼色,他心里也是叹了气。
各人都各人的苦,那人终于找到了他的血脉和根基。但得到的同时,必然又要失去一些,失去的又从来都是最珍贵的。
如此循环,谁人也说不明白,到底值不值得,到底谁对谁错…
月上中天,董家的寿宴终于散去了。
董家人送了宾客回来,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对着大姑娘捎带来的寿礼都是一时无语。
四只箱子,其中三只满满。唯独就是装吃食的第四只箱子,空了一角。原本那里装了一盒子月饼,桃源岛上烤的月饼。
本来中秋已经过了,月饼也不是什么新奇点心,董氏送来也是为了让爹娘放心,想着他们知道岛上的日子同家里没有二样,也会欢喜。
哪里想到,偏偏皇上为了贺寿特意下了旨,还把这盒子月饼讨去做了回礼。这就有些古怪了…
“老爷,你说宫里那位是什么意思?”
董夫人沉不住气,当先问出了口。董五老爷皱眉摇头,半晌才道,“我也猜不透,但瞧着那位虽然夺了大将军的位置,但对丁家并没有恶意。今日更是带了几分维护,我觉得咱们也不必担心。”
董氏点头,到底还是劝道,“不如你去大宅走走,问阁老讨个主意?”
董五老爷也正有这个想法,于是就道,“那你把婉儿送回来的东西取一些,我一并拿过去。”
“好。”
董夫人应了,抬头瞧着儿子姑娘脸上都有几分焦急,就笑道,“你们不要担心,取些吃食送去就好了,不会动你们的东西的。那可是你们大姐千里迢迢送回来的,娘也心疼呢。”
“谢谢娘。”董二姑娘和大公子都是笑起来,纷纷起身同爹娘行礼,各自回房去了。
不说董五老爷如何去大宅讨主意,只说天色一暗下来,宫门就落了锁。一队队侍卫武装到了牙齿,巡逻在皇城内外,但凡有无故接近的人,一个应答不对都要被立时射成箭靶子。
所以,几乎宫门前鸟雀禁行,连秋风都不愿意刮过。但偏偏有人不信这个邪,眼见月上中天,居然远远行来一辆马车。
看车马并不是如何华丽,一众侍卫们就忍不住猜测,难道是哪个御史生怕赶不及早朝,过来等着开宫门。但算算时辰,还有起码四个多时辰呢,这也太早了。
好在,那马车主人也没让他们多费脑细胞。马车门很快打了开来,跳下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年轻公子,正是刚刚从董家寿宴出来的方信。
守宫门的侍卫各个都是人精,怎么可能不认识宰相公子?
早有小头领跑上前行礼,“方公子,您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事?”
方信笑着还礼,低声道,“正是,在下有事要求见皇上,劳烦兄弟给通报进去吧。”
“呃…”这护卫有些为难,毕竟宫门啰嗦,没有十万火急的军情不会开,这已经是几百年来传下来的规矩。今日总不能因为宰相公子一句话就破了规矩吧?但若是不帮忙通传,好似又有些得罪人,一时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方信自然知道这些,抬手在小头领袖子里塞了几粒金珠子,笑道,“我知道这事为难你们了,但你们尽管往里通禀。若是皇上怪罪,有我担着呢。”
那小头领犹豫了一瞬,到底转身进去通禀了。
方信也不着急,依靠在车厢旁,施施然赏起了天上的月色。其实正直月末,月亮的轮廓只剩了那么小小的一芽儿,却偏偏异常明亮,晃的人心里荡来荡去。
都说,千里共月色,也不知道远在大越的兄弟如何了,还有海岛的月色是不是也这般清透惑人…
永福宫里,院角的大树下放了一张小桌儿,桌上只有一壶清茶伴着一只青花瓷盘,盘里堆叠了几块金黄色的月饼。
秦睿掰开一块,见得里面暗红色的馅料,嗅着淡淡的枣香。于是轻轻叹气,当初丁家出事的时候,正好吕氏也在烤月饼,他还说从城里回来再多吃几块。不想,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满目苍夷…
若是丁家人还活着,即便事情还是如今这个样子,起码那个女子也不会这般痛恨他吧…
秦全眼见主子动了手,赶紧也取了一块月饼。他却是运气好,掰开后居然是蛋黄的,喜得他眉开眼笑,咬上一口,忍不住赞道,“丁姑娘手艺就是好,真是好久没回到她做的好菜了。当初在庄里…“
说到一半,他才惊觉这话有些不对,赶紧扫了主子一眼,果然,主子的月饼还没入口,神色很有几分悲戚。
“呃,主子,这么好的月色,我下去张罗几个好菜,您喝几杯酒,好好睡一觉吧。”
秦睿摇头,咬了一口月饼,待得枣香溢满口腔,这才应道,“不必,坐一会儿就算了。”
说罢,他想起一事又问道,“南边的人手回话了?”
秦全赶紧点头,“是,送消息回来了。丁姑娘在岛上很不错,一直在招工,方家,楚家都在帮忙收购粮食。只不过…”
秦睿挑眉,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只不过什么?”
秦全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应道,“只不过收购粮食有些多,不知道是那岛上不能耕种,还是丁姑娘有别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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