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第一次离开屋子,发现她好像身处在一片奇怪的秘境,像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密密麻麻的都是又高又壮的树,树长在水里,到处都是绿油油的水,岸边停着艘小船,往后望去,是层峦叠嶂的山,郁郁葱葱又雾气浓重,望不到尽头,连阳光都照不透,更不知这水从哪里来。
有种江南水乡的感觉,出门必须坐船。
这是初春啊,望舒皱着眉确定了现在的季节,这里怎么有种深春初夏的感觉啊。
阴冷阴冷的屋子和外面暖洋洋的温度让她产生了极强的割裂感。
小姑娘不知何时手里攥着一把绿叶菜走了过来:“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唯一的出口是从这划船离开,上次我离开,干爹划了一天,到外面天都黑了。”
前面也密密麻麻都是水和高大的树木,除了太阳,望舒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辨别方向。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望舒瞠目结舌。
“叔父划船带你回来的呗,那船上还染了你的血,叔叔刷了好久。”小姑娘的眼神写着你是傻子吗。
小姑娘的干爹第二天一大早就回来了,竟然夜里划船也不害怕,他手里还提着一只刚杀未脱毛的鸡。
“叫他巫医吧。”面具男给望舒介绍道。
巫医?西南腹地的巫医?望舒眼里都在冒着光,她又不敢太给自己希望,可又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望舒还是乖巧的脱衣服露出伤口:“我什么时候能好?”
巫医是个看起来岁数很大的男人,满脸都是岁月划过的伤痕,他认真的给望舒检查伤口,重新包扎。
望舒在自己的肚子上看到一条巨丑无比的缝合伤口,像是只长腿蜈蚣,太醒目了。
“是不是要留疤了。”望舒有点难过。
他声音奇怪,又尖锐又沙哑,像是个太监,却又出奇意料的温和:“你身上还有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都留了疤,不是已经成亲了,还怕留疤?”
作为个郎中,一眼就能看出望舒已经圆房。
“没有成亲,不然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都一个月了也没人找。”
比起昨日醒来的高兴,今日明显丧气得很。
“那身上有疤,确实不太好嫁人。”巫医沉思了片刻,老实的说,“不过你一个习武之人,还怕留疤?”
巫医没有说他只一眼就看到了望舒肩上被铠甲压出来的痕迹,更没有说她手上的茧子。
不过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女子都以身上的伤疤为耻,身上有伤疤也不容易婚嫁。
“挺丑的。”跟蜈蚣一样趴在她的肚子上,想来身后缝合的更长,更丑,可眼前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跟命比,其他的都太轻。
“我以为我会死。”望舒又添上一句。
巫医沉默的给她上完药,礼貌的转身背对望舒。
望舒穿好衣服,忽然听到他说:“你腹部这一剑是致命重伤,是你的猫带着他来找的你,他捡到你时,你腹部的伤被止了血。”
他似乎是怕望舒理解的还不太明白,又继续补充:“止血和你的猫,两者缺一,你都会死。”
“我明白的。”望舒又不傻。
巫医了然,姑娘自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见没见过一种毒,服后人会暴毙,并且查不出服毒迹象,大概一年后,死者的骨头均呈现炭黑色。”怕巫医离开,望舒赶紧问道。
巫医转过身来,点了点头:“嵩州,我在嵩州见过这种毒。”
与她得到的消息完全重合,望舒暗自窃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接下来的几天望舒专心致志的养伤,争取早一点到洛岭。
“下雨了,你要去哪?”小丫头拿着油纸伞交给望舒,“你的伤口随时有可能崩开,可别满处跑。”
“跟我一起去?”望舒勾搭道。
小丫头想了想,自己也拿了把伞:“你要去哪?”
“我看后面有片竹林,我们去听雨。”
大片的竹林在雨的洗礼下郁郁葱葱,同样遮天蔽日,望舒沿着石头小径往深处走去。
在这里能嗅到竹子和雨后泥土的清新,她慢慢的吞吐着新鲜的空气,而后随意停在一处。
“这是在做什么?”小丫头也有模有样的站在那呆了会,但很快就烦了。
望舒笑了起来:“远山不见我,而我见远山,只是亲近山水罢了。”
“什么跟什么啊,你怎么也跟叔父一样文绉绉的,根本听不懂你们说什么。”小丫头撇了撇嘴,“你也读过书吗?”
“只是简单的识字。”望舒的态度极其谦虚。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站在竹子旁,有微风轻轻拂过,雨丝偶尔侵上衣裳。
小丫头只是装模作样的陪在望舒身边,她不知道望舒想这样散尽一身的“贵气”,也想洗刷一身的杀戮。
紫色的玉佩被换上了新的流苏,是浑身上下唯一的色彩,面具男告诉她之前的流苏上全是血。
“用雨后叶子上遗落的水滴煮茶,很好喝,等雨停了,我们采些回去煮茶。”许久后,望舒开口说道。
“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望舒慢慢的伸了个懒腰,“回去吧。”
她唯一的乐趣是逗小丫头,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空青。
“这个名字真的不好听。”空青撅了撅嘴,“干爹,是不是很难听?”
“倒也是个好名字,小丫头,以后便叫空青吧。”巫医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表情,空青母亲也一定喜欢这个名字的。
“哪里不好听了?”望舒切了一声,“空青是一种很稀有的矿石,只有蛮荒之地才可以开采到,空青同时也可以入药,医术上写着有明目去翳的作用。”
空青接受了这个名字。
空青珍贵,对望舒来说,她就好比是那瑰宝,是她在生命尽头再次将她拉回的瑰宝。
她死的第一次醒来,看见了清竹,第二次醒来,看见了空青。
“大哥,今日可是要去镇上?”望舒见面具男正收拾牛车,问道。
面具男嗯了一声:“你要我带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