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求求您帮帮我吧贵人。”老妪连连磕头,咚咚的声音砸在地上,只需几下便见了红,望舒翻身下马一把拽起了老妪,她这样在自己马前发疯,该引起众人的关注了。
望舒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遮掩丑事,而不是寻找真相,唐喻染在后面看得真切,他记得自己进入大理寺时曾发誓,要维护人间正义,看着他出生在最上层社会的朋友被权力荼毒,所思所想却无力改变什么。
老妪见势仍然想跪下来,却动弹不得,望舒问:“发生什么了?”
衙门门前经常有人击鼓鸣冤,经常闹的鸡飞狗跳,求饶的,破口大骂的,门庭若市,这也是她一向不喜来这里的原因,京兆尹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每日都被吵得头疼,可官职不够大,太多的案子不好审理,是个费力不讨好的活。
“我孙儿死的冤呐,如今我儿也被打入了大牢,家里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和媳妇们,贵人,我孙儿死的冤呐。”
望舒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唐喻染。
唐喻染令小厮找个郎中来,随后问:“你孙儿姓甚名谁?”
“刘长顺。”老妪回答。
“刘?”望舒疑惑了一下,“喻染,那个自首的是不是也姓刘?”
“是,”唐喻染回了望舒后,继续问道,“刘大成你可认识?”
“是我的儿子,他今天也被逮进了大牢,他……”
“他杀人了,你知道吗?”望舒皱着眉打断了老妪的话,见四周慢慢围上来些看热闹的人,她沉声,“进去说。”
几人进了衙门,与望盛打了个照面。
望舒懒得理会望盛,只听着他和唐喻染寒暄了两句。这个虚伪的笑面虎还是把话题转到了望舒身上:“侄儿,见到叔父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她摆出架子轻蔑的扫了望盛一眼:“本郡主是皇上亲封的新安郡主,位居一品,算起来你也不过小小的三品,况且你兄长也不过是长公主殿下的驸马,你在攀什么亲戚。”
望盛尴尬的瞟了一眼唐喻染,见他面色无异样,才笑着说:“侄儿这不是见外了吗?我兄长是郡主的父亲,同为一家人,到底我是你的长辈。”
“你的儿子是自首,他杀了朝堂大臣,按律当腰斩,但你说你孙儿死的冤是什么意思?”望舒完全不想搭理望盛,转身与身边的老妪说话。
老妪的眼泪便落了下来:“贾夫人是我们的本家,我儿子与孙儿便留在贾府讨生计,我孙儿突然被贾大人处死,我儿子去讨个说法却被轰出了贾府,我孙儿生性纯良,没做过什么坏事啊,他怎么就被杀了呢?”
府里死了个下人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下人能杀了主人,就很耐人寻味。
望舒却摩挲腰间的短刀,杀了个下人却毫无理由,怕不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的吧。
唐喻染找来的郎中正好来了,他让郎中给老妪包扎,望舒说:“你孙儿的事我会查清,望大人,给她些银两,就算是补偿了。”
潜台词:堵住她的嘴,此事结束了。
说着转身凑近唐喻染:“下午我去面圣,这件事奇怪得很。”
唐喻染拉住她:“等等临王,他们说的是真是假还尚未可知。”
“我明白。”
*
字字属实,姜淮所查与老妪与刘大成的供词毫无差别。
可贾然为什么要杀刘长顺,却无人知晓,供词上也只含含糊糊的写了刘大成与贾然有些私人矛盾,刘大成就策划着杀人,提前躲进了贾然的书房,蹲在桌子底下,等贾然来,就干净利索的一刀捅死了贾然。
“皇上,此案仍有一个疑点。”唐喻染将供词呈上,义嘉接过放在祝归面前。
祝归看过了刘大成的供词,不容唐喻染再言,开口:“结案吧。”
“皇上!”望舒闯进御书房,显然在外面候着时已经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她跪在祝归面前,“皇上!臣仍有一事不明,这刘长顺为何被杀?”
他好似不意外般,随意的回道:“兴许是做了错事,不过是个奴才,杀了便是杀了。”
祝归显然知道刘长顺是谁!望舒是在诈他,他明明知道望舒在诈他,依然无所谓的把事实说给望舒。
望舒似乎还要问什么,却被一旁的唐喻染暗中拉住了衣领,他摇了摇头。
“皇上!臣女想要个答案。”她却磕头伏在地上,眼前全然是那老妪,她步履蹒跚,满头白发,满脸是血。
祝归笑了起来:“都退下。”
义嘉带着宫女们接连退出御书房,唐喻染踌躇了一瞬也不得不退了出去,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了望舒和祝归两人。
“权者,苟避天。”他笑着令望舒上前,把供词亲手交给她,“新安,你可知该如何做了?”
望舒双手接过供词,弯腰将供词托的高高的,喉咙吞咽,压住所有的情绪:“外甥明白。”
不是君臣,而是同样作为皇家,作为最顶层的皇家,她所要掌握的道理。
“朕的外甥自然是聪颖过人。”他满脸写着满意二字,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义嘉!”
义嘉小步进了御书房,眼睛一直看着地上,他常年低头弓着背,脊骨已经弯曲。
“皇上。”
“挑些好看的面首,送去望府。”祝归说,“你也是大人了。”
望舒掩盖眼底泛上来的酸意:“谢主隆恩。”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着供词走出了御书房,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脸上血色全无。
唐喻染还在宫外等候,见望舒扶着门框,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他上前两步扶住望舒,他的手握住望舒的手,惊慌道:“发生什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望舒沉默着由他牵着一步步离开皇宫:“刘长顺的事到此为止,结案吧。”
“可是皇上怪罪下来了?”望舒也不好做,唐喻染其实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说是利用望舒达到自己妄想的公平,却根本做不到。
“没有,但皇上的意思是继续查一个下人为什么这么容易便杀了个大臣。”望舒说完后又动了动嘴唇,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唐喻染只觉是皇上训斥了望舒几句,听到她后面的话,注意力便被吸引了去:“贾大人为皇帝一党,想必刘大成背后的人不简单。”
“是,你一定要派人看好他,审问清楚,我怕背后那人会要了刘大成的命。”
”你且放心。”
日暮西沉,望舒站在望府门前目送唐喻染离开,便卸了力坐在台阶上。
眼泪蓦地流了下来,她掩着面,泪水从指间流下。
“你到底在跟皇上较真什么呢,新安啊新安,你倒不如一死百了。”望舒自暴自弃的嘟囔道,前世可能还是年岁小,自成年再未接触过祝归,没想到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亲情,明明自己的母亲从开始陪到他成为真龙天子,从未背叛。
像是那日她亲眼见到整个日出般,今日坐在家门口欣赏了整个日落。
那颜色美极了,由浅蓝逐渐变深,西方被日光染的铜黄,又慢慢变红,变紫,便暗了下去,整个天空也彻底的变为深蓝,星星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白日里看不清的月也亮了起来,今天正是十五,圆圆的挂在天上,不知是哪家团了圆。
“你怎么坐在外面,我正要找你喝酒呢,过两日我得随老头子下一趟江南,还不知道归期。”
望舒的光,在她最需要陪伴时,就这样闯进了她的视线里,她的心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