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两人已来到谷口,恰见许山在此,邱广寒惊讶道,许组长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属下和几位兄弟都睡不着觉,想着明日的安排,特地来看一看。
那正好。许组长,我们弓箭队里,总共有多少人?
六十六个。许山道。我挑了其中的二十人埋伏在此,其他人随时待命。
能不能请你再挑二十个。邱广寒道。原来的二十人,依原计划埋伏在此,你找个信得过的来总领,另外的二十人你带着,我会另叫程左使带一队,你们一近攻,一远袭,天亮之前就去谷外埋伏,若他们真胆敢动手,我要叫各大派也吃点苦头。
若是“围魏救赵”,倒是好计,就怕我们人少,不经久战。许山道。
争取一点时间,有一点是一点。一来哥哥的功力也许会有起色,二来——凌大哥也许会说服邵宣也,因为……等明天他们来了,我们说不定可以从中找到有利于我们的证据。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凌厉看着她道。
现在还不敢说——总之,先这样安排吧。凌大哥,我们再去找程左使。他的人要交给你带,只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他们——就算不给我面子,也要给你面子的。凌厉笑道。
我啊——我也差劲得很。邱广寒摇头。哥哥说的时候,我脑子里清楚得很,临到安排了,却又——却又乱了。
不会啊。凌厉道。你才是个小姑娘;这一战若是胜了。你的声名怕也要远播。
什么我的声名——都是哥哥的。
你哥哥?他早就声名远播了。凌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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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孤。这一刻的邵宣也的口中,也的确是在念叨着拓跋孤的名字。手中这一封即将递出的战书上,这个名字的主人,不久之前还要与他结为亲家,却一转眼就要兵戎相见。
少庄主还没休息么?随侍的老仆人站在门口。
有事么?邵宣也回头。
呃——太湖姜女侠求见少庄主。
姜菲?邵宣也一怔。请她稍等,我即刻出来。
他出来。令他感到有一点点心痛的是姜菲的这种安静——这个从来都喜欢激动着大喊大叫不歇的姑娘,竟直到他出来,仍没发出半点声音。她也是随队前来攻打青龙教的人之一。与其他各派不同,因为姜伯冲前些日子身体欠佳,太湖银标寨这次接帖后前来明月山庄参与武林大会的并不是他。而是素有太湖金针之称的姜夫人——姜菲的母亲。姜菲和大师兄陆荻也一起跟了来。但这一安排的结果,便是姜伯冲竟死于“青龙教”屠杀各派这阵腥风血雨之中,而唯一逃脱、前来诉说惨事的,便是寨中武功最好的弟子林芷。林芷似因见了当日惨状之后,精神极差,至今仍心有余悸。而姜菲虽未亲见,可陡然面临这极其沉重的丧父之痛,又如何不叫她变了个人似的静默万分。
姜姑娘——很晚了。邵宣也犹疑地看着她。令堂大人知道你出来么?
姜菲点点头。邵大哥,我知晓你也一定睡不着——我也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她停了一停,幽幽地道。你说,明天,我会不会也死了?
姜姑娘……邵宣也说不出话来。他是真的不擅撒谎,也不擅哄人。他想,也许我们真的都会死呢……?
其实,我也不是怕死。姜菲道。我只是怕报不了仇,不明不白的,就这样死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邵宣也道。我们三十几个门派的高手齐聚,拓跋孤纵然有再大的本领。也难以脱逃。青龙教毕竟只是一个小小邪教,我们……
他话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对着一个开始抽泣的姜菲,他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
姜菲哭了半晌,才抹抹眼泪道,我也真是的,本来想过来陪陪你。安慰你,结果我自己一下子就……
她勉强笑笑。我真是没用呢。
邵宣也只是望着她这一双红肿的眼睛。她垂下眼,知晓他的注视,却并不抬起头来。
还是早点休息吧。邵宣也低下头去。看脚下的土地。明日恐怕是场恶战,若你我能无恙,姜姑娘,我们再行叙话。
邵大哥……
怎么说?
我怕得很……怕得很……我怎么也睡不着……
他看见她捻着衣角,似乎慌乱,似乎失措。他不由地笑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姜家小姐,这样太丢面子了。他笑道。来来,我陪你回屋去,安心睡吧,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姜菲却突然反手,一下抓住邵宣也伸过来的手臂。邵大哥。她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我要你说……要你亲口说……我们明天,都会平安无事。
你放心吧,你还不相信我么……
我要听你说!
……好。邵宣也握住她的手。我们都会平安无事。好好去睡吧。
姜菲点点头。他看见她红红的眼睛晃了晃,垂下,转回身去了。
我自己回去了。邵大哥,你不用送我。
他没送她。他看着她的背影。是的,他能体会这种丧父之痛。若非如此,又有什么能将自负如姜菲折磨得如此。哀伤固然燃起了她的斗志,却也侵蚀了她的无忧无虑。为何一个如此单纯的人也非要负上仇恨?明日之后,又有多少人要再负上仇恨?
他慢慢走回屋里。拓跋孤。那封写给这个名字的战书依然摆在那里。我是真的不希望与你交战,可是看起来,一切却终于避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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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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帷帘卷起,战书已然送抵。
写的是今日午时正开始攻打青龙谷。邱广寒道。这么说。他们的人已经到了?
到了。来人禀报。停在离青龙谷约一箭之地,只等我们回应。凌厉在谷口,说等着二教主的命令了。
邱广寒点了点头。就带话回去——用我哥哥的名义——说战书已经收到。
那人答应了,却一犹豫。如此说的意思,岂非完全不为青龙教辩解?就此接受了这攻打之意,不就是默认了江湖今日的惨案都是青龙教所为?
辩解他们能信么?邱广寒道。哥哥不喜欢与这些人多费唇舌的。
是,属下等也知道教主的脾气,但现在教主有伤在身,这样终究不是智途。教主不喜欢多费唇舌,但二教主呢?
邱广寒抬头看看他。你是顾笑尘的人吧?
是。属下目前暂由程左使调派、
邱广寒哼了一声。顾笑尘的人,个个都跟他一样目无法纪、口无遮拦的是么?是我命令你,还是你命令我?
那人心中一凛,只得噤声。
那么……邱广寒沉默了半晌方缓缓道。你或者还不知道,这回应的任务,我早交给了凌厉的。她停了一下,道,你把我适才回应的话告诉他,他知道应该怎么向邵宣也转达的。你以为他会不试图向邵宣也澄清事实吗?……你们照原计划守在谷口;至于正午之前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全看他的本事了。
二教主原来——已有此心。只是……他一个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不过一箭之地。天一大亮,瞭望塔上,目力可及,谅他们不敢有什么异动的;若连传话之使都敢动,还敢自称名门正派么?万一有何异相,你即刻前来告知我便是。
那人得令而去。一旁霍新似有犹豫。邱广寒瞥见他的表情。
我也知道很多门派嫉恨凌厉。她开口道。不过也有好几个门派与他交情尚可,我想来想去,也真的只有让他去才稍稍放心,不然的话……
她似乎自己也心绪烦乱起来。我还是再到各处看看。说着便往外走。
二教主。各处部署已定,不必再多担心了。霍新道。今日之事全须靠你一人统帅,还是在此略作小憩,不要太过劳累了!
邱广寒颓然坐下,以手支额,摇头,闭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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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厉的记忆中。这是他第四次离开自己的乌剑。带着乌剑前往对方的营帐,似乎挑衅之意太浓,所以前一夜细细思量之下,早便把剑留在青龙教之中。
这宝剑此刻就在邱广寒手边。深夜凌厉将剑交予她时。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寻取了一柄普通精钢剑交予他,这是守卫之需;此刻作为传话的使者,他甚至完全两手空空。
邵宣也早早地便在帐前徘徊,听闻青龙教使者已带话回来,并要求见他,并不觉有多少意外,只是从并不清晰的晨光中远远瞥见这身形似乎很是熟悉,才微微皱了皱眉。半逆光的脸孔令他有种说不出的愕然与恐慌——似乎心里某个猜测是胡思乱想,是绝不可能的事情——直至凌厉完全走近。
参见邵大侠。他略略躬身,不知是礼节,是客气,还是那许久以前的误会仍然没有完全消弭,以至于这声礼貌中充满种挖苦与嘲笑的感觉——也许只是错觉。
邵宣也惊得没了半点应有的语言,半晌才开口吐出话来。
是……是你?
凌厉才直起身来,对他友善地一笑。许久不见,别来无恙,邵兄?
我……始终在担心你。邵宣也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这友善不假,忙挥手将身边人都屏退了。上次广寒的信太过简短,只说找到你了,我一直在想你不知怎样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是带了拓跋教主的话给你。凌厉正色。他说谢你事先还发此战书,他已经看过了。
邵宣也面上变色。青龙教的使者便是你?你难道竟……入了青龙教?
也许还不算吧。凌厉笑了笑。
那你为什么要助他与我为敌?谈及青龙教,邵宣也的口气骤然也变得疾厉起来。再没先前见到他的温和喜悦。这一次青龙教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你虽然不肯相帮正道诸派,却也不会如此是非不分吧!
你说我是非不分?凌厉为他的语气略微击愠。看来霓裳姑娘没有来得及赶上你——这件事的是非,我已经从头至尾与她说清楚,引起这次江湖轩然大波的并非青龙教,而是朱雀山庄!武林帖是他们所发,各大派的血案也是他们做下,青龙教不过是受了嫁祸!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邵宣也冷哼道。若拓跋孤想说不是他做的,便该亲自出来与我对质。何必派了你来,拿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朱雀山庄作幌子!
我虽然为青龙教主带话,但除了战书收到,别的话却是我凌厉的立场——不是青龙教的辩解,而是事实如此——宣也,我们认识拓跋教主,时日也不算短了,在你看来,他是那样的人么?先不说他会不会做这种事。若他真的做了,以他的性子。他必引以为傲了,断然不会否认的吧!
人心难测。邵宣也冷冷道。我早便说过拓跋孤此人重回青龙教于江湖并非好事,你们嫌我杞人忧天;我也想相信他,还试图与他结盟,结果他竟一再地耍手段——你还以为他有多光明磊落么?他此番也是利用你——利用你与我的交情,想叫你来游说我。凌厉,我不会再上他的当,也希望你不会!
你……你以为我跟你的这点交情,他会放在眼里么?凌厉几乎失笑。要来说服你。这是我的主意,而不是他——只是现在看来,你完全听不进去?
就算他没对你明说,却也知道你必会如此做的。我是希望你不要愈陷愈深!该是我说——听你的口气——你也不屑我的这点好意对么!哼,我也有诸多疑问想知道答案呢——你是何时见到霓裳的?她没有随队前来,你偷偷去过明月山庄是不是?救走程方愈的认识你吧?你还想说那些也是你自己的主意,不是拓跋孤指使你的对么!
周围被邵宣也叱远的众人原是听不着二人对话。可邵宣也语气一高,不远帐中还是闻得声响,一个身形钻出道,宣也。情况怎样?
凌厉不会不识这人,正如不会不识这声音:邵凛。
邵凛见到凌厉,似乎略微一怔,随即哼了一声道,这一位就是青龙教派来的传话使者么?想不到啊想不到,昔年的黑竹会金牌杀手,竟有投靠了江湖第一大邪教,枉了宣也还在武林大会上力保你的名声!
凌厉虽然心知此刻说出他的身份亦恐不能取信,仍是忍不住回敬道,那也比中原第一刀的名头被你这朱雀山庄走狗玷污了要好!
邵凛刷的一下拔出了刀道,小子,你休要血口喷人!
你那点事,我都知道了——想杀我灭口么?凌厉冷冷道。
凌厉,你再出言不逊,就休怪我不客气了!邵宣也道。你最好快快回去,否则让派之人见到了你,我怕你不能活着回去你的青龙谷!
“你的青龙谷”,这五字之中深含的讽刺意味,凌厉岂能不觉。他只觉心中憋得难受。我的青龙谷?邵宣也,几时你也学会了这种冷嘲热讽的口气?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手无寸铁地前来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么?哼,若非我往日答应过广寒永远不与你动手,我真想……
他咬牙,不再说下去。
行了,你回去吧!我也不想弄得不好收拾!邵宣也烦躁地转开去。却不料两人说话良久,早被人通报了各派帐中,邵宣也一转身,便看见数派中皆有人汇聚过来。
他心中也暗道要糟,忙回头道,有其他门派的人来了,你听我的,先回避一下。你说的话我会再考虑,这总行了吧?
不能放他走了!这壁厢说话的人是闻讯而来的河东大侠黄泽人。慕青等人自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各拔兵刃已将凌厉围在核心。
凌厉四顾了顾,瞥了邵宣也一眼。这便是你们正道武林的待客之道对么?
邵宣也暗悔自己适才太过激动,引得众人皆知,忙道,你既是青龙教派来的使者,按规矩自不会为难你,速速回去吧!只盼等到中午攻谷之时,你不会再落在我手上了。
不会为难我……宣也,你这个带头人,做的可并不威风啊。
邵宣也见众人果然还是围住凌厉不动,微微皱眉,添了一句,诸位,他并没带兵刃,请暂时让他走吧。
有几派人士已经收起了兵刃来,不料那慕青却嘿嘿一声笑,长剑一挺,便向凌厉刺去。
邵宣也大惊,心道凌厉赤手空拳,怕难是招招狠辣的慕青对手,却不意凌厉脚下只一滑,轻巧避了开去。慕青一剑刺空,大是恼怒,剑光追身而来。凌厉看得清楚,虽然无剑反击,但身形闪动,避得竟是轻松。他此前与刘景动手,虽然取胜,但究竟艰苦,是以也不觉自己进境多少;此刻突然与这昔日动过手的慕青再行过招,突然发觉对手的招式看在自己眼里,竟好像不费半点劲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这一式从何而起,要削向何处,破绽在哪里,缝隙又在何处——竟是如此轻易的就都暴露了出来,连他自己也不免感到惊异。若我手中有剑,凌厉心道,你怕早已活不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