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楼书音正提笔列名册,季封突然闯了进来,那慌张的样子有几时未见了。
“怎么了?”他放下笔,拎着纸微微吹干了墨,放到一旁。
楼英站在桌侧替他磨墨,挡了季封过来的路,他只得直说,“倾歌被刺杀了!”
楼书音一惊,“什么?!”手中发颤,一滴浓墨直落到落笔俊逸的名单上。
“什么时候的事?”他连忙稳住心神,放下笔,将写坏的纸张点火烧了,添墨重写。
“昨夜的事。”
“旌德呢?”楼书音仔细的誊写着名单。
季封瞧着他低下去的脸,忽的笑了声,抬手碰了碰鼻子,听他埋头问,“为何发笑?”
便回,“城主便是一点也不担心公主,我不过是觉得她可怜罢了,何尝是笑。”
“嗯。”听了这话,楼书音点了点头,没在理会他。
直等到名单列好,让楼英寻来火漆密封好,专去交给驿站转承。
季封一直没等到他下笔写公主被刺杀一事,问:“城主不向陛下言明此事吗?”
“季副城主还真是事无巨细。”楼书音笑到,起身,收拾好桌上的文书,绕过书桌,拿了搁在架子上的毛氅,披在身上,推门出去。
季封未在意他话中的讥讽,跟在他身后踏出房门,“此事皇弟未曾派人来细说,只道公主昨夜被刺。”
守在门外的小厮上前来,替他将大氅系上。
“九殿下可曾派人来请?”楼书音低头瞧着那双手,面色平静的问到。
“回爷,还未曾。”小厮系好带子,退走几步,跟在两人身后。
这个时候,下雪已经成了常态,一直未曾停歇。
楼书音边走边瞧着这无边飘雪,捂着手哈了口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前院可曾用过膳了?”
“刚传的膳,副总管让人来传,小的没敢打扰爷。”随侍小心回到。
“噢。”
——
前院偏厅。
落云舒在副总管修姬招待下正用着早膳,寒起披着厚实的披风踏着风雪从外进来,见楼书音不在,惊诧到:“怎么不见你哥?”
见他过来,修姬命人多添一副碗筷。
“……”
落云舒低头吃着碗里的羹。
“你那羹匀我一碗。”寒起落了座,瞧着她吃得香,总觉得自个碗里的没味。
见她不理,寒起拿手去碰她,“诶,你理理我。”
啪!落云舒一筷子抽在他手上,“少动手动脚的!”
“我来得正巧。”楼书音掀帘带进来一身寒,见寒起又在与她闹,不由得一笑,“再添一副碗筷。”
回头看跟进来的季封,“副城主可曾用过早膳?”
季封摇头轻笑,“未曾。”
楼书音唤了声修姬,坐到落云舒对面,季封便在空位上落座。
修姬领着丫鬟端上热腾腾的羹汤和饼子。
喝上一口浓稠的羹汤,楼书音才觉得身子舒服一点了,手脚也有些回暖,他是没那个意愿和落云舒她聊公主被刺的事的。
楼书音不谈,季封自然也不会谈,咬着肉饼子有一口没一口的细嚼着。
顿时只剩风萧萧,雪茫茫,叮铃几声碗筷碰撞声,静默,压抑。
四人围坐,偏又生几分温情。落云舒慢慢的享着碗里的羹,眉梢眼角微藏一丝笑,低着头,几不可察。
——
昨夜雪突然下大,纷纷扬扬的落了一个晚上,临寒倚着窗看了一整晚,到卯时雪促然停了下来,公主被刺的消息也随之传来,她这才肯拢着被子睡一会。
巳时,天依旧微亮,玉罗城上空似压着一整块黑云,只透下几丝微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
——
锦绣阁内,单独划出来与公主下榻的小院,漓华疾步匆匆闯进来,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倾歌,他到底是心疼了。
这时旌德由女官羲和搀扶着走过来,未进到床前,被他突然的爆呵“废物!”给震在了原地,紧接着便挨了他一道巴掌,身子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旌德双目通红的望了他一眼,眸子抖了抖,福身到,“旌德请殿下安。”
漓华瞧着她,目光落到她扶着她的羲和,薄唇一翻,尽是凉薄之语,“旌德姑姑好大的架势,不过是挨了一刀,这便不行了?”
羲和下意识抓紧了旌德的手,却是不敢抬头。
旌德低头笑了笑,推开羲和的手,双膝跪下,“是旌德冒失了,不该带伤前来,血气污浊,免冲撞了公主,和殿下。”
羲和也跟着跪下,没敢乱说。
“呵~”漓华却是笑了笑,一撩衣摆坐下,回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没了初时的心境,越看越着烦,摆手招来人问,“医谷的人是怎么说的?”
“回爷,大夫说,公主左肩经脉断了,难以修复,日后怕是……”
“是,是什么?”漓华不耐的问到。
“是…不可动用了。”相当于是废了。
漓华捂着嘴,冷笑一声,却越想越觉得好笑,房中便只剩他的低笑声了,“呵,呵呵……”
废物配病秧子,呵,绝配。
“女官旌德保护公主不力,致使公主被贼人所刺,伤及左臂,形容有缺,杖责五十,念其有伤在身,改杖三十。”漓华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轻飘飘的补说到,“即刻执行。”
“是。”
“谢殿下体谅。”旌德声音孱弱,跪伏在地,满目狰狞。
很快旌德被拖了出去。
羲和跪着的地方从房内转到了冰冷的雪地里。
一声杖,一声痛呼,足足打了三十杖,漓华满意了,离开这院子前,特意嘱咐了羲和,让她好好照顾旌德姑姑,免得皇后怪罪于他。
漓华这一走,屋内本该睡着的人就醒来了,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帐,泪流不止,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酉时,窗外又下起了雪。
院子里的血腥味也淡了。
暖阁内,公主倾歌守在女官旌德的床边,等她醒来,她有些话想问问她。
这期间锦绣阁,来了一茬又一茬人,她都没去见,也不让人来见她。
她就当是个废物好了。
旌德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缓过来的,看着床边安坐的倾歌,她忽然就明白了,哑着嗓子,“让公主破费了。”
“我的肩膀经脉真的断了?”倾歌问这问题的时候,挺直了腰杆,生怕露了怯,就真成了废物了。
旌德犹豫着点头,说到:“废了,好。”
“他怕我?”倾歌忽然就笑了,“有母后护着,他怎么就……怕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