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凛凛,杀声震天。
张缘洞身上披着的法衣早已被血浸透。
真炁不知流转了多少个周天,就连往日出鞘时必然带起一声龙吟的青龙剑,如今也有坠气。
面前妖兵实在是太多了。
虽说朝廷大军有皇家气数护佑,但一轮轮攻势下来,原本坚定杀敌的眼神也有些游移。
天降的符甲士卒和黄巾力士勇猛依旧。
可张缘洞明白,照此下去,胜负还是有些难言。
砰!
一声闷响传来。
张缘洞抬眼看去。
只见一尊黄巾力士被斧钺钩住了手脚,拖入了妖兵阵中。
随着他们手里的刀剑砍下,爆出一阵黄色的烟雾。
这是第一尊死于妖兵手中的黄巾力士。
他们也看出了此物不是和他们一样不死不灭,眼中凶光大盛,攻势愈加猛烈了起来。
砰砰砰!
不断有黄色烟雾爆出,其中或许还夹杂着甲片和血肉。
张缘洞换了一口真炁,手中掐诀,准备立一道火狱,只求拖住妖兵片刻,有个休整的时间。
咻!
一道尖锐的风响,张缘洞脑后升起凉意,连忙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哈!”
未他等抬起头来,一道细长的黑影便伴随着一声暴喝,从头顶飞掠过去。
噗嗤!
似是枪矛戳进血肉,张缘洞后背一重,连忙侧身一让。
一具带有令旗的妖尸扑倒在地。
身上还插着一杆长槊。
“真人,别分神啊!”
唐士渊奔马跑来,一把取下尸体上的长槊,挡在张缘洞面前。
地上的妖兵大将尸体一阵颤抖,两手撑地,欲要再次爬起身来。
张缘洞拖起青龙剑,斩下了它的头颅,它方才缓了些起势。
“这群饿不死的杂种!娘的,杀起来还真费劲!”
唐士渊如同血人一般,身下的战马四只脚打着摆子。
张缘洞抿了抿嘴唇,并没有答话。
“真人,得想个法子。咱们好像只能伤到它们,不能将其杀绝。”
张缘洞点了点头,除了那七八千的天降神兵之外,苏承津的几万士卒充其量打个下手。
“唐先锋。”
“你说!”
“护住贫道十息,期间不要离我左右。”
唐士渊一抖长槊,洒下一片粘稠的血液。
“没问题!”
有了唐士渊的护法,张缘洞终于可以大胆的掐诀念咒了。
“火炽风驰,变为狱院。蛇盘龟走,飞雷掣电........”
张缘洞面色一白,体内为数不多的真炁涌向指尖!
“急急如律令!”
咒言一吐,以他为中心,方圆一里左右,忽起一阵罡风!
啪!
张缘洞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点火星从指尖飘出。
火星被狂风挟裹着,刹那之间熊熊燃烧,一条鲜红龙卷平地而起,正好隔开了厮杀中的士卒!
“噗!”
张缘洞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
“真人!”
唐士渊连忙大手一揽,将其带上马匹,回头向军寨跑去。
而被隔开的士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
“退!”
唐士渊朝后高声喊道。
这些人方才恍然,连连向火幕后退去。
可少不得几个腿脚慢的,落入妖兵手中,做成了一摊烂泥血肉。
黄巾力士通有灵慧,结成一道‘人墙’拦在火幕之前。
一时之间,妖不敢进,人不敢冲。
竟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之感。
唐士渊将张缘洞扶上了高台,几个牙将连忙接住。
唐士渊把两手搓热,在他脸上七窍抹按了一番,拂了拂背顺气。
张缘洞缓了呼吸,只觉脑子发昏,要卧不卧的坐直起来。
苏承津连忙下了鼓楼,近上前问候。
张缘洞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无事。
唐士渊看着两方对垒的大军,拧眉咬牙,说道:
“就是天降下这等神兵,也还两相没奈何!这等,他拿不下我们,我们攻不破他们,最是恼人!”
张缘洞直起身子,看了看天上的争斗。
刘天君木像残败,彭冠南占据上风,约莫百合之内,就得见高低了。
而那两龙相争,则是看头还长。
因三爪金龙源于老皇帝,寿算本就不多,气势略衰,又在他方地界之上,威风渐少。
而那煞龙源于赵全忠,正值壮年,气数深厚,只是一州之地不得伸展,故此两相争执,难分高低。
张缘洞体内三十六窍穴重新凝聚一些法力,脸色微微好看了些。
“真人,好像能灭杀妖兵的,只有那身穿符甲,手执法刀的士卒和黄巾力士,咱们这些士卒终究有些力乏。”
苏承津皱眉说道:
“若是尽我这数万军士,保住那符甲士卒和黄巾力士,容他们在内圈厮杀,可否?”
张缘洞摇了摇头。
“妖兵众多,不可行。”
“那该如何是好?这般僵持,终究不是个办法!”
张缘洞摇头叹息,道:
“可惜,监正大人未曾传过来,不然,凭他的斩龙禁气之术,早就斩却那只煞龙了。”
苏承津闻言,连忙问道:
“若是斩了,该是如何?”
“届时妖兵无气可倚,自然归化寻常,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张缘洞忽然眉头一扬,想出一个办法来。
“苏将军,我曾望见那赵全忠被绑缚在城楼之上,咱们不是有火炮吗,抬出来轰他娘的!”
“虽说彭冠南夺了他的龙气,但是终究以他为本,若他身死,煞龙必然生乱,届时金龙乘胜追击,岂不是解了当前的窘迫?”
苏承津闻言,大声叹道:
“火器早被水潮了,如何用的啊?”
张缘洞向后一靠,苦笑道:
“这般,这般是没法了。”
唐士渊则是在一旁沉吟,少时问道:
“真人说那黑龙终究不离赵贼,若我指名道姓骂那赵贼,使他心神生乱,可否影响到那只黑龙?”
“按理来说,也有用,但那赵全忠非是常人,如今又是心灰意冷,对外事充耳不闻,怎能因口舌生乱?”
“若是阵前斩杀他至亲之人.....”
张缘洞两眼一睁:“你.....你们......”
苏承津见此,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禅灵真人,现在我也不瞒你了,那监场之中囚的就是那赵贼生母!”
“祭旗之时,天生异象,斩她不得,陛下只得让她尽个效用,遂叫我把她监在军中,待对阵之时拉出,用以乱贼人阵势。”
“昔时点将台上,我看出真人意怀慈悲,若先告知真人,又恐你生出他心放了这老妇离去,故此未曾说出。”
“今天如此,真人......”
张缘洞撇过头去,说道:
“军中之事,贫道从来不曾过问,苏将军凭心意做事就行......”
苏承津有了张缘洞这句话,当即呼道:
“带监场中人到此!”
下首几个护军连忙跑到监场里,未曾多时,抬着个铺盖卷跑上台。
掀开一看,果是那老妇。
只不过面色发青,气若游丝,比之点将台上更为愁人。
她本就风烛残年,又和大军征发,一路上虽有照顾,却也抵不过奔波之苦,有此相,也是应该。
张缘洞不敢转头观看。
一旁的苏承津喃喃说道:
“这老妇该是怎么个处置法好些呢?”
“末将看,一刀下去,砍了首级便罢。”
“不能不能,若是活剐了在阵前,赵贼岂不是更为心痛?”
“依我看,找个军健,当众扒了衣服,叫几个口味重的人上去轮流公干,才最为诛心!”
“..........”
张缘洞听得心惊肉跳,眼中歉意愈加遮掩不住。
众人商议完毕,最后定为阵前凌迟。
当下将那老夫人绑在高台木桩上,扯去外衣,只留一件内衫。
唐士渊驱马上前,高声喊道:
“那赵全忠听真,你娘在这里,若还顾及母子之情,就睁眼看看便罢!”
城楼上赵全忠耳朵一动,慢慢睁开双眼,扭动着身子,搞上城楼垛口。
“娘?”
“娘.....”
“娘啊!孩儿不孝!”
赵全忠嘶声叫喊,黑龙身躯忽然一晃。
金龙看的真切,连忙抡爪去杀!
彭冠南眼睛一撇,连声呼道:
“不好!”
当下便要挥鞭去救,不料被刘天君死命拖住!
“妖道休走!”
刘天君神像如今只剩一臂,却还奋力拦住彭冠南。
唐士渊又高声说道:
“你娘皆因你这不孝子,落得这等下场,老人家本该安享天伦,落个善终,今凌迟于阵前,教你看看你造下的什么罪孽!”
老妇人垂着头,发丝披散,不知有无听见,脑袋抬了抬,看向城楼。
赵全忠满眼泪水,口中流涎,身子不断扑腾,就要跳下城楼!
唐士渊操持着一把短刀,隔开一片衣衫,喊道:
“第一刀!”
就要割下时,眼前青光一闪!
腥气散发,一个灰白头颅落下。
唐士渊回头看向张缘洞。
张缘洞背对众人,一言不发。
火幕散去,万籁俱寂。
赵全忠先是一愣。
随后跃下城楼。
啪!
城楼下多了一滩烂肉。
“昂!”
黑龙一声哀鸣,身躯缓缓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