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正在高谈阔论的茶客们都停止了交谈,看向门口的两人。
而店家听见张缘洞这个笃定的回答,面色有些尴尬,讪笑两声。
“道长可真会说笑,咱们这是积年的太平,怎么会有妖呢.....”
张缘洞摇了摇头,看来,死上那么几个人还是有必要的。
“既然店主人这么说,就帮贫道留一间房吧,这是订金。”
张缘洞在门口看柜上放上一锭五两的银子,店主人登时瞪大了双眼。
五两!
店家不顾面前张缘洞的脸色,拿过银子来,瞧了又瞧。
确定这是货真价实的一锭纹银后,脸上露出笑容,问道:
“道长是要长住?”
“此方道观不收我走路的道士,只得向主人家多加叨扰了。”
店家喜上眉梢,叫一声哎呦,急忙唤过倒茶的小厮。
“你去将上房打扫出一间来,不可有一丝灰尘,每日用一等样式侍候这位道爷。”
小厮连连称是,一路小跑上了楼。
店家请张缘洞坐了,正和几位老茶客在同一张桌子上。
张缘洞把青龙剑往桌子上一摆,说声见谅,三个老人面色悻悻,只管点头。
店家早沏了一壶香茶,陪了四样干果,恭恭敬敬的端上来,嘴里不住的夸耀。
张缘洞摇头一笑,抿了一口茶,打发了店家去,转来看向面前三个茶客。
“几位,贫道一人喝不完,都用些吧。”
三人也是不客气,一些也不推让,各自往杯中倒了半满。
“这位道长,五两银子住哪里不好,偏偏挑着这个茶楼,闹喧窄逼,对你这等出家人来说,最是烦心了!”
张缘洞无言,笑了一笑,他选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
离衙门近么,日后知县老爷来请自己,也少走些路。
“初到贵地,不知宝方乡情,某些地方有些疑惑,不知三位乡老可否为贫道解解惑?”
三人相视一眼,喝了别人的茶,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推辞。
“道长请说。”
“为何城外干旱,城内却无丝毫影响呢?”
居中的老太公叹了一口气,道出了其中的缘由。
张缘洞点了点头,暗道:“看来那东西还没有进城,但恐怕也不远了。”
又问道:“那最近城中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三人面面相觑。
怪事?喝茶带剑算不算?
桌上气氛尴尬,四双眼睛不停的来回对视。
张缘洞哈哈一笑:
“没有就算了,贫道随口一问而已,喝茶喝茶。”
正当张缘洞以为自己将要无功而返之时,一个老汉说道:
“说有也有,一顿饭喝三瓮水,也很怪啊。”
其余两人闻言,连忙咳嗽一声。
张缘洞眼睛一亮,连忙说道:
“吃饭喝三翁水,这个人肚子这么大?”
“嗐!这样弄,肚子不大也大了,把个十三四的小女儿弄得不敢出门了。”
张缘洞很是满意的给老汉倒了一杯茶,又道:
“家里人也不知道寻个大夫给瞧瞧。”
“怎么没寻,陈太爷找了三个大夫,都下不了药!”
剩余两个茶客给老汉使了个眼色,老汉登时闭上了嘴巴。
张缘洞看在眼里,不由得笑道:
“三位,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说话的老汉面露难色,最后竟然起身离去。
余下两个茶客也先后告辞,追上老汉,三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张缘洞回头看去,见是这等,心中思索起来。
“道长,您的房间收拾好了。”
一道声音将张缘洞从思绪中拉了出来,他抬头看去,见是刚才的小厮,笑道:
“好,带我去吧。”
两人上了二楼,寻着一间门扉敞开的房间。
张缘洞走进去一看,虽不轩敞,倒也干净雅致,比露宿山野好。
“道长,掌柜的叫一等样式安排,我给您先安排些热水?”
张缘洞已经挂起青龙剑,听见小厮言语,随即表示不用,但好奇他口里的一等样式是什么,边开口询问。
小厮嘻嘻一笑,说道:
“咱们店里有三等招待的法儿,这一等就是早晚沐浴,一日三餐,每餐三寒三热,配一壶香茶,喝酒的也有好酒,晚间再安排小娘陪歇。”
张缘洞连忙摇头:
“其余还好,这小娘不必安排了。其余二等呢?”
“二等嘛,晚间一次沐浴,管两顿饭,两热一寒伺候,茶酒就不上了,晚间睡在大通铺上,小娘也没有。”
“三等就是茶饭自理,有现成的锅灶使用,想洗澡就去后院里打桶井水一冲了事,晚间就在楼下案板上歇了。”
张缘洞听完,笑道:
“我这等人,三等也便够了。”
小厮只是陪笑,张缘洞将其打发了出去,关上房门,取出包袱里的东西来。
是为巴掌大的一块神牌,一个小香坛,三柱清香。
神牌上书‘真元妙化天帝’六字,乃是清微宗主尊讳。
张缘洞出身清微派下一脉分支,唤作玄一门,修行《清微妙道雷法》和《清微内炼密旨》。
后游历四方,也搜罗了几样清微门下的科仪和符箓,是此,每近修行,必然供祖师之名,以此彰示道心。
张缘洞敬过祖师,周身行炁七遍,又将青龙剑祭炼了一番,约莫小半个时辰,才放神息心,安然端坐,吐纳灵气。
这一修行,便一直坐到了将晚之时。
咚咚咚。
张缘洞神满意足,睁开双眼,一道灵光从眉间闪过。
“何人?”
“小人给您送晚饭来了。”
张缘洞站起身,打开门扉,见下午的小厮端着大盘子,正站在外面等候。
“有劳小哥了。”
张缘洞接过盘子,拿眼一瞄,果然三寒三热配着一壶香茶。
小厮笑着脸问候了几句,见张缘洞没有别的要求,就要离去。
“小哥。”
小厮转过身子。
“道长有什么事?”
“城内是否有一个陈太爷?”
“有。”
“那他住在哪里呢?”
小厮面色变得奇怪起来,问道:
“道长问这个......有什么事情么?”
果然不对!
张缘洞摇头一笑,说道:
“前日里陈太爷一封书信到观中,师父派我来看望一二,只是信里只提住在霍山县中,并没说他家在哪条街上,是此问一问。”
小厮听不出张缘洞话里的漏处,笑道:
“原来是这样啊,道长既然是陈太爷请的客人,告之也无妨,就在东街上,门庭最为显赫的就是他家。”
张缘洞打拱谢了,转身进了房间,就要用饭。
小厮摇了摇头,眼中闪出一丝怜闵来,头也不回跑下楼。
张缘洞用过晚饭,提了青龙剑,出了房门,就奔着东街上去。
茶楼大厅内,早已无人,只有店主人还在做帐。
他见张缘洞提剑出门,开口问道:
“道长,是到陈太爷家中去?”
想来是小厮下来告知过他了,张缘洞点头说道:
“店家,贫道用不了多久就回来,还请给贫道留道门。”
店主人干笑了两声。
“应当,应当。”
张缘洞有些莫名,但还是大步走出茶楼,直往东街上去。
店主人看向张缘洞远去的身影,摇头叹息一声:
“将这位道长的房间打扫了,东西收好,明天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