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她自床上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舒畅,便一坐而起,下了床,梳理因睡着而略显纷乱的鬓发。
清音自己挽好头发,便出了房门,在窗前阳台上凭栏而立,面对荷塘,有一丝风儿拂过来,撩动了她的裙摆,吹起了她的秀发,让她顿觉清凉。
清音看见荷池的凉亭中,奚景瑶正在那儿看着荷塘出祌。清音不想惊动她,但奚景瑶发现了她,便跑过来,欣喜的叫声:“将军姐姐,你醒了!”
清音笑说:“真不好意思,瑶儿妹妹,这大白天的,我就睡着了。”
“姐姐太累了。”奚景瑶说着,就上了阳台。
清音问:“瑶儿妹妹,你在亭中坐了多久?”
奚景瑶说:“也没多久,就是快用晚餐了,等着姐姐醒来。”
“啊,这半天又过去了。”清音说,“可是还和老夫人一起用餐吗?”
奚景瑶说:“今天不了,等会有人会把膳盒送到西厢房来。”
“哦!”清音说:“瑶儿妹妹,你三哥呢?”
“姐姐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奚景瑶有些生气的说,“不知三哥抽什么风,这才刚四来呀!连声招呼都不打,又要走。说什么军情紧急,过几天就回来,谁信呀!”
“奚将军走了?”清音吃惊的说。她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月来,与奚景彦朝夕相处,心里隐隐的产生一种依恋,只要一刻不见,心中就发慌,忽然他走了,这该有多么的失望。
“可不是吗!三哥哥自离家学艺开始,就很少陪过我,瑶儿真的很生气。”奚景瑶是真的生气。
清音安慰她说:“奚将军少年英雄,统领着一方军队,保家安邦,为国效力,妹妹应该高兴才对,咱不生气。”
奚景瑶跑到房里,提来两张凳子,放在阳台上,说:“将军姐姐,咱不说三哥了,说说你,姐姐是如何擒住高欢的,高欢三万多人,又是如何在三哥的兵力部署中全军覆没的。”
“其实,姐姐也没有你三哥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当时只是不忍心看着人死得太多了,所以想一举拿住高欢,敌方没了主帅,自然不会反抗。谁知后来……”清音就从神仙湾设伏兵,请君入瓮到擒住高欢,再到魏远山屠杀俘虏,神情黯然。
奚景瑶听得说:“魏叔叔这个人,身为禁卫军统领,手段如此毒辣,我是真的不喜欢。”
清音说:“据姐姐了解,高欢叛乱,也实有其因,出发点本是好的,只是后来走入了极端。高欢本是一代枭雄,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可叹。……啊,瑶儿妹妹,我听说高欢不是被押解回京了吗?你可知后来怎么样了?”
“这个,姐姐……”奚景瑶忽然也有些神伤,她说:“说起来,连爹爹也是扼腕长叹。半个多月前,高欢被押解抵京,立即下狱天牢。皇上痛恨叛军,也懒得审讯,即公告天下,处决高欢。那一天,瑶儿和秦国公府和几位侯府的公子,也赶去了西城刑场,观看行刑……”
高欢押解回京后,被判了剐刑,满朝文武皆是痛恨之声,高欢所犯之罪,天地不容,万民咀其肉,车马轧其骨,致粉扬末,终致尸骨无存。
行刑当日,内城防卫司的一队将士押着高欢的刑车绕着外城走了一圈,接受万民的唾弃。京城上十万居民拥堵在街道两边,咒骂着,朝囚车中的高欢吐口水,砸鸡蛋,扔石块,腐菜垃圾甚及煤灰。不得不说,高欢触犯了大夏国法的底限,不管你以前有多么英雄,也不管你以前为大夏,及至整个天下尽过多少力,现在,整个朝庭,乃至整个天下百姓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滔天罪犯。
高欢被押上行刑台,绑在刑架上,执刑官宣读了高欢的罪行,正午时三刻,即抛下斩行令,下令行刑,以正国法。
刽子手扒光高欢的衣服,持械向他的身子割下了第一刀,高欢仰天长呼:“我高欢征战沙场,一世英雄,落得如今下场,呜呼!天不助也,但我问心无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台下一片轰动,万民咒骂:“贼子死不悔改,杀了他!杀了他!”
行刑持续了三天,千刀下去,高欢咽下最后一口气。高欢的啐体,被万民争食,骨架被车马压碎,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清音起身,手扶着扶栏,靠着阳台的立柱。她脸色苍白,发觉自己的身子在微抖,心房在颤动。高欢是她擒住的,但她做梦也没想到当今圣上会用如此极端的刑法结束他的性命。
奚景瑶扶着她,关心的问:“姐姐,你没事吧?”
清音摆手说:“瑶儿妹妹,我没事。”
这时,青兰和月儿也起来了,侍立于旁。丫环们端来了晚膳,清音说:“瑶儿妹妹,我们就在这里吃,好吗?”
“好呀!”奚景瑶说。
青兰,月儿即把桌子搬到了阳台,司膳丫环们摆好餐具和晚膳,即退到一旁。
清音和奚景瑶坐下,清音试了两口菜,忽然问:“瑶儿妹妹,有酒吗?”
“姐姐也好这个?”奚景瑶奇说,一下跳起来,兴奋的说:“有呀有呀,我马上取来。”
奚景瑶跑到主卧房,一手一个搬来了两坛酒,放在桌上,说:“姐姐,咱们今晚,不醉不休!”
清音很是吃惊,奚景瑶一个女孩子,居然藏了这么多酒,这侯府中,真是别有洞天呀!
青兰,月儿及众丫环,都是掩嘴而笑。
奚景瑶手一挥,说:“你们几个,也都下去吃饭,不用在此侍候,我和姐姐要好好的喝一盅。”
“是,小姐!”青兰,月儿等都笑着下去了。
奚景瑶提起酒坛,为清音和自己倒了两碗酒,端起酒碗,说:“将军姐姐,来,咱们喝!”
清音不是汹酒之人,平时也从不喝酒的。但今天今时,她先听说奚景彦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又听闻高欢之死,这心里烦燥,就想借酒浇愁,一醉方休。
于是,她也端起酒碗,与奚景瑶碰杯,说:“好,瑶儿妹妹,咱们喝!”
两位美人,就在西厢的阁栏前,放开怀喝。一个是因为快活,一个是因为愁烦,都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借口,一碗又一碗,清音也觉得奇怪,自己酒量并不是很好,何以还不醉?而且,对面那个侯府妹妹,明明才过及?的年龄,一个女儿家,酒量居然这样好。
这一喝,居然喝到月满中天,晚风习习清凉,清音打了个冷凚,感觉到酒劲上来,她迷糊着说:“瑶儿妹妹,姐姐不行了。”却就是趴在桌沿上,睡了过去。
奚景瑶哈哈而笑,摇晃着站起来,举着酒碗说:“将军姐姐,你喝不过我了吧!你说,小妹厉害吗?”却是手一撒,酒碗掉在地上,“啪”的摔得粉碎。奚景瑶一屁股坐在凳上,撒开手趴在桌上,也是醉了过去。
青兰,月儿和侍候的丫环正在楼下等着,听得声响,赶忙跑过来。青兰和月儿扶起清音,丫环抱住奚景瑶,但见两人云鬓散乱,脸色潮红,兀自笑着。奚景瑶眯着眼,还挥着手,上句不接下句的说:“姐姐,咱们喝!哎,你怎么就倒了,你别睡呀!姐姐,陪妹妹继续喝呀!你们干什么,别拉我,滚开,我还能喝,我是不会醉的。”
丫环说:“小姐,你已经醉了,你别这样,让侯爷知道可不好了。”
奚景瑶支吾着说:“侯爷,你们是说我爹吗?你们别拉他吓我,本小姐可不怕他,本小姐也不是被吓大的。”
丫环扶住她,拉着她往主卧室走,一边说:“小姐,您别闹了,赶快洗洗休息。”
奚景瑶嘟囔着,却是没有力气反抗,只有任由丫环扶着进了房中。
清音倒是没有这么激烈,她喝醉了,就是醉弓,这样脸带着微笑,静静的趴着,一点声音也没有。青兰和月儿把她扶到房中,扶到床上躺好,然后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手和脸,帮她盖好锦被,放好蚊帐,便退到房门口,轮流守候。
这已是八月天,星夜特别明净,晚风吹过荷池水,月亮的倒影漾起了涟漪,秋虫也已噤声。远方楼阁里的灯光都已熄灭,空留一重重的楼影在夜色中颤抖,或一时传来阁内香烟萦绕的气息。
月儿感觉到有点凉意,便回房披了件风衣,然后继续守在门外。
第二天清晨,清音就起来了,这一觉睡得,酒劲已然全消,她也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只是这衣服,似乎还透着一些酒气,她便叫声:“月儿!”
青兰在外边听见,赶忙开门进来,说:“姑娘,你醒来了!”
清音抬起袖子,说:“我,这是怎么了?满身的酒气!”
青兰笑说:“姑娘你忘了吗?昨天晚上你和瑶儿小姐一起喝酒,喝了好多好多,都醉了。”
清音大吃一惊:“我喝酒了?”她想起来,似乎是喝酒了,那情景,还历历在目。她慌张的说:“这可不好,我一个女子家,喝那么多酒,传出去不让人笑掉牙?这还是侯府之中呀!失礼,失礼。”
清音问:“青兰,外面可打扫干净?”
青兰说:“已然清理干净。”
清音说:“这就好,青兰,你赶紧去给我打水,让我梳洗,换掉这身衣服,等下可不能让人看见了。”
“是!”青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