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府郡,紧邻上州和塞上。天下大旱,上州千里沃野粮食减产,甚或颗粒无收,数万饥民逃到西府,因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引发暴乱。流民抢劫食物,践踏村庄,甚或杀人放火,攻击县府;西府郡君萧无意运用铁血手段,派兵镇压,凡是与乱民有关联的,一律格杀匆论,也不知枉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同时,西府关闭了通往上州的通道,禁止难民涌入,也禁止西府的粮草出关;这一来,上州更显困境,动乱愈发暴涨。水深火热的上州全境,正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梅爷爷没有睡,他端着一盅茶搬张椅子坐在门前平地,缓缓品着茶。风吹着芦苇和茅草“哗哗”作响,没有月色,天地一片阴暗。这一年来经历的风霜,儿子孙子和媳妇同时没了,如果不是自己带着莲儿逃得快,也必得把命搭上。这天大的打击曾经击垮了年迈的他,如果不是为了莲儿,他真想一起随儿孙去了。好在莲儿很懂事,小小年纪就懂得时时安慰他,并为他分担了大部份家务,和他一起摆渡打鱼,种菜拾柴,让他对生活又充满了希望;如今凭空来了位姑娘,又让孤独的家园充满了欢乐。看着院中泛发生机的菜地及禽畜圈,梅爷爷苍老的脸上浮起了笑容。
房中,油灯光影下,短暂的寂静沉默之后,梁仙姐和梅舟莲又打开了话匣子,毕竟是少年心性,多大的苦难和打击都掩藏不住活泼的天性。梁仙姐给梅舟莲讲超了圣泉村,十方城,上京,及西府西山的故事,还有武功剑术,琴棋书画,行军计谋等。梅舟莲惊奇于姐姐见识的渊博,从心底里对姐姐更加尊敬。梁仙姐见识过梅舟莲的臂力和耐力,如果有名师指点武学,梅舟莲将成为武林高手,或国家栋梁之,于是有心提点梅舟莲的武学常识,希将来有出头之日。
风尘仆仆的奔走几个月,梁仙姐几乎每天都没休息好。如今在梅爷爷家,紧张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纵使是简陋的茅舍,也是格外的安心;她一直都是个勤快的孩子,只要安下身来,她就闲不住。她帮爷爷打鱼,摆渡,采集野茶;回到家里,洗衣做饭,种菜挑水,和梅舟莲一起,把房舍修饰得整齐舒适。天气越来越冷,三人便早早准备了很多柴火和过冬的粮油,并在茅舍旁又搭了一个竹棚,用以堆放柴火和杂物,空出茅舍内的房间以作它用。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冬天就到了,外面冰天雪地。茅舍中,生起了一炉旺火,梁仙姐和梅舟莲坐在靠窗的桌前,梁仙姐教梅舟莲识字,两人一起针织刺绣;另一边,梅爷爷认真的剖着竹篾,编着竹篓。梅爷爷逃离家园的时候,随身带了足够的盘缠,就以很低的价位买下了茅舍之地和屋后的小山及古渡囗的经营,成为安身立命的本钱。一年以来,生活还算过得去,也没有受到外人的打扰,在这动乱的年份,能偏安一隅,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识。
梁仙姐把开源武馆学到的东西毫无保留的教给梅舟莲。梅舟莲用心的学习,从不偷懒耍乖。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段时间,西府河沿岸甚至结冰,寒雨纷纷,茅草倒伏现出冰晶冰柱的奇幻风光,屋檐下的冰凌甚至随着冰水的垒加垂吊触及了地面。风雪肆虐,但茅舍内,炉火正旺,始终洋溢着幸福温馨的气氛。
漫长的冬季过去了,当春回大地的时候,梁仙姐和梅舟莲嘻戏追逐在芦苇荡。梁仙姐的轻功和剑术在每天不懈的练习中大有长进,梅舟莲也在她的悉心指点下功力与日俱增。或许梅舟莲真是一个练武的奇才,小小年纪推动石磨及百十来斤的物件,心不跳脸不热,梁仙姐都自叹不如。
有时,梁仙姐和梅舟莲也到西峪镇上帮爷爷卖鱼和竹编,还有自己织的毛衣手套袜子之类的,收获还不小。每当这时候,就是两人最高兴的时候,虽然舍不得花钱,还是买了红头绳发簪手绢之类的,毕竟女孩子是爱美的吗!至于油盐米酱酥,那是必需的。
话说这一天,两人挑着一筐鱼到西峪城中卖,完了之后,两人走在街巷中,欣赏着两边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各类商品,和来来往往的人流。梅舟莲蹦蹦跳跳的走在梁仙姐的前面,她很开心,自从有了仙儿姐姐,她都似乎不记得过去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了。
梁仙姐也许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吧,稍作打扮便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特别是回头顾盼美目流连的这一刻,也不知迷倒了多少过往的青年男子。
按说,梁仙姐的年龄,别的女孩都是快做娘亲的人了,但她因为心有所念,却是对其他任何男子都不感兴趣。虽然寒冬过去,她再没有想要离开西峪寻找瑶峰的心思,可是那声“姐姐,峰儿长大了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娘子。”是她永远也摆脱不了的魔咒。
梁仙姐和梅舟莲在人流中穿行,却是没有发现,身后有几双眼睛一直紧跟着她们。
天近中午,梁仙姐和梅舟莲离开西峪街区,来到西府河边。一场春雨后,西府河水有所上涨,河湾处的水更显湍急。
这里正是去年梁仙姐被逼跳河的地方,梁仙姐有所感触,滞留良久,就和梅舟莲转身,沿西府河岸朝上游走。
忽听身后喊声:“喂,小娘子慢走!”
梁仙姐和梅舟莲回头,见有四人已到身后一丈开处。细看之下,梁仙姐心头一紧,这四人,不就是逼得自己跳河的那四人吗?真是冤家路窄,几个月后,又在同一个地方碰见他们。
梁仙姐怒目圆睁;那四人也认出了梁仙姐,满脸惊讶之色,这女子怎么还活着?那一次看着梁仙姐在河中沉没,以为她必死无疑,怎么今天又在这儿碰上了?
那老四揉揉眼晴,看向梁仙姐,不可置信的说:“是你这小妞,命真够大的,西府河也淹不死你。”
梁仙姐正待说话,梅舟莲已抢上一步,指着他们大声说:“是你们这四个坏蛋,欺负了我和爷爷,又欺负了我姐姐,还想怎么样?”
那老四阴阴的说:“小胖妞,这里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你说谁小胖妞?”
“哦,你不叫小胖妞,叫小瘦妞。”
梅舟莲气得哼哼的说不出话。
梁仙姐拉过梅舟莲,说:“莲儿,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就是要气你。”
老四嘻笑说:“还是小娘子聪明会说话。”
梁仙姐把头一扬,怒说:“你们想怎么样?”
老二上前一步,细细的打量梁仙姐,说:“大哥,三弟四弟,这小娘子就是去年跳河那小娘子,没错的。只是几个月不见,越发漂亮了。”
老三说:“那好,既然她没死,咱们今天就再捡个大便宜。”
老二看着梁仙姐阴沉的说:“小娘子,你是自己跟我们走呢,还是要我们动手?”
梅舟莲一伸手拦在梁仙姐面前,大声说:“你们不准欺负我的姐姐!”
老四上前一步,喝道:“小胖妞,少在这里碍事!”一伸手狠劲把梅舟莲一推。
梅舟莲倒退一歩,却是站住,稳丝不动。
老四一看:“呵!小胖妞还挺厉害的。”猛的飞起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梅舟莲身上。
梅舟莲猝不及防,只“嗯”的一声,身子被踢得倒飞出去,却是跌出河岸,一头栽进了西府河中。
梁仙姐肝胆俱裂,大喊一声,“莲儿!”冲前几步,却是没有拉住梅舟莲。眼见河面水晕慢慢消失,她心头狂跳,回头恨恨的看着四人,但见四人抱着手,“嘿嘿”的冷笑。梁仙姐怒从心头起,猛的拔出软剑,指向四人:“你们还我莲儿的命来!”身形一动,软剑抖动如一条银蛇,直指最前面的老四。
四人同时吃了一惊,都没有发现梁仙姐手中剑从何来。老四但迟得一迟,软剑剑尖已到眼前,他慌得忙一偏头,饶幸躲过剑尖;谁知梁仙姐剑身一抖,软剑没有撤回,却如一条银练般卷过来,缠住了老四的脖子。梁仙姐剑身一带,软剑收回。老四瞪大双眼,右手抚着脖劲,左手指着梁仙姐,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随着血流如注而下,老四的身体“咕咚”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梁仙姐毫不迟疑,软剑一挥,又卷向其他三人。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四已身首异处。老二悲怆的叫声:“四弟!”见梁仙姐剑来,闪身避过一边,暴喝一声:“贼妮子,二爷要你偿命!”张开双瓜,冲上来照梁仙姐当头抓至。
谁知梁仙姐悲怒之下,身体潜能发挥到了极致,软剑于她得心应手,配合如魅影般灵动的身形,饶是老二这样西府数一数二的高手,居然连她的衣角也没碰到一下。
梁仙姐越打越快,越打越应手。自离开圣泉村以来,张雅君送她的软剑,是她对过往全部的珍藏;虽经千百次的持剑练功,却是从来没有临敌拔过剑。她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用武力逼迫别人就范;但是刚才抬手之间杀了老四,却是连眉毛也不曾皱一下。
老二被梁仙姐逼得手忙脚乱,气得“哇哇”怪叫,自己这么大个人,被一个丫头欺负,这还了得!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有半点疏忽。他们四人自恃身手了得,后面有芙蓉阁撑腰,而且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所以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出门也就懒得带兵器,谁料到梁仙姐一出手就用剑?但迟得一迟,软剑击在肩后,“哧啦”一声,衣袍连带肩背,划开一道很长的口子。
老二吃痛,飞身退出战圈,大叫:“大哥!”
老大和老三大吃一惊,见老二败得如此之惨,忙飞身挡到老二身前,急问:“二弟,你没事吧?”
梁仙姐站住,冷冰冰的看着三人,却是没有再动手。
老二怒说:“大哥,三弟,这贼妮子扎手,咱们走!”
老大虽为老大,武功却是不及老二,只为阅历和年岁长,所以三人尊称他为老大。见老二如此说,赶忙过来扶住老二。
老二恨恨的看着梁仙姐,怒声问:“贼妮子,有种的把名号留下,下次见面再打。”
梁仙姐说:“本姑娘姓梁名仙姐,家住十方城,你们有种的话尽管来找我。”
老二恶声说:“好,二爷记住了,芙蓉阁不会放过你。”
三人也顾不上老四的尸体,落荒而逃。
梁仙姐松了口气,发觉浑身疲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和老二缠斗,用尽了她最后的一点身体潜能,要不是三人被吓退,她还真的打不下去了。
莲儿!梁仙姐忽然惊醒,跳将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到河边,但见浑浊的河水打着旋涡冲向下游,她失声大喊:“莲儿……”空旷的河面,唯有河水的咆哮声回应,哪儿有莲儿的身影?
梁仙姐跌坐在河边,眼界一片空茫;莲儿没了,这可怎么办呀?
“仙儿姐姐,我在这儿。”
忽然河岸边传来莲儿的声音,梁仙姐急忙看处,但见梅舟莲浑身湿漉漉的从芦苇丛中爬出来,望着梁仙姐笑:“仙儿姐姐,累死我了!”
梁仙姐喜极若狂,飞跑过去,一把抱住梅舟莲,哭着说:“莲儿,你没事呀?”
梅舟莲笑得说:“我没事,这条河还淹不死我。”
梁仙姐用力擂着她,生气说:“莲儿,你吓死我了。”
梅舟莲说:“哎呀,姐姐,你弄痛我了。”
梁仙姐笑了,松开梅舟莲。梅舟莲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说:“姐姐,你没事吧?那四个坏蛋呢?”
“姐姐没事,那四个坏蛋被姐姐打跑了。”
梅舟莲吃惊的睁大眼睛,指着梁仙姐问:“姐姐你……打跑了四个坏蛋?”
“是呀!这样不好吗?”粱仙姐笑说,忽然惊醒,“啊!不好,姐姐杀了人。”
“什么?姐姐把他们都杀了?”
“不是都杀了,就杀了一个。”
“啊!”梅舟莲惊呼;梁仙姐拉着她,回到刚才打斗的地方,但见老四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
舟莲不忍目视,就背过身去。
梁仙姐说:“姐姐见他把莲儿推下河去,一时怒起,不知怎么的就把他杀了。姐姐杀了人,姐姐可从来没有杀过人呀!”梁仙姐有些慌张。
梅舟莲反过来扶住梁仙姐,说:“姐姐,这不是你的错。”她恨声说,“是他们该死,他们都该死!”
“可是,姐姐我……”
“啊欠!”梅舟莲忽然手抚住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梁仙姐慌得扶住她,着急说:“莲儿,你,冷吗?”
梅舟莲揉揉鼻子,这从河中爬出来,浑身湿透的,那一阵风过,是感觉有点冷。她说:“姐姐,咱们快走吧,这里死了人,很快就会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