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惹怒祁邵珩的怕不是那瓶打翻的墨水,而是苏以濛今日忘了收好摆在他桌面上的毛笔字。
祁太太写了不该写的东西,祁邵珩看见了,怎么可能不生气。
现下,他指责佣人,不过是在迁怒罢了。
程姨见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先生在宜庄动了怒,只得上来说,“先生桌上的东西,今早一早本是要收拾的可太太在写书法,中午喊了她们来收,怕是太过匆忙,墨水便洒了,还望先生您别和她们计较。”
到底她是宜庄管事的,不能不管,程姨这是在替手下的人求情。
程姨从祁邵珩的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跟着他,而后来了宜庄料理大事小事,除去佣人的头衔,也算是半个长辈的存在。
所以,程姨的面子祁邵珩向来都给,但是今天这男人生气很异样,行事手段也不照常理出牌了。
看着程姨,祁邵珩面色没有丝毫缓和,“错了便是错了,哪有那么多原因。”停顿了一下他却又笑。
以濛坐在一边见他笑,只觉得这男人真狠。
这时候笑,太不合乎实际。
皮笑肉不笑的,家里的佣人小姑娘们都被他吓地直打颤了。
“程姨别先替她们说话,您是宜庄的管事,她们出了乱子和你也脱不了干系。”
祁邵珩这话一出,程姨只愣住了。
知道先生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的。
便应着说,“是是,先生您说的是,是我疏于管教,怎么罚?您说,都一起听着。
祁邵珩生气,罚了家里的佣人,这整个事件的过程以濛坐在一边看在眼里,但是她并不出声,也不发表什么观点。
直到该罚的人罚了,一众人被程姨差遣出去,程姨也出去了。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以濛和祁邵珩两人。
以濛走了过去,只看他一眼,而后沉默着将书桌上摆开的墨水,砚台,毛笔还有砚台下写满的宣纸一一地收拾着。
祁邵珩坐在一边,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无奈。
刚才,回了书房心情本还是不错的,正当他打开电脑取了文件,便看见桌上有宣纸压在砚台下。
这一看,他心下立即明了——阿濛定是最近在家无事,闲暇写书法来着。
祁邵珩常年不在老宅,可是他知道阿濛的培养多是按照正统的祁家小姐培养的。
如此成长起来的女孩子,和现如今过分追求于流行乐和狂热成追星族的同龄人太不相同。虽然不能说阿濛像封建时期的达官贵人家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多多少少还是不错的。
尤其是阿濛的书法,是值得欣赏的。
她十五岁于祁家老宅书房临帖的《兰亭序》,祁邵珩见过。
十五岁的年纪,小姑娘字体虽然没有古人王羲之风骨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精妙笔法,可阿濛的临帖书法骨格清秀,行笔潇洒飘逸,有如行云流水感,即便稍显稚气,可怡然有大家风范。
自那一次看过她的临帖,祁邵珩知道那小女孩儿写书法是该得人赏识的。
今天心情不错,祁邵珩很有兴致,他妻子写书法,他不仅要看看,而且要好好看看。
取了压在砚台下的宣纸,将其平铺于桌面上,看着以濛在宣纸上的走笔书写完成的内容,他唇边的笑意慢慢地消失殆尽。
越看只觉得心情越不好,越看他只觉得什么都不对劲,什么都不合他意了。
既然如此,不看,索性他不看了。
眼不见,心不烦。
不想理会那宣纸上书写的东西,祁邵珩取了文件,他压着火要看上午于灏做好的财务报表,却发现前两天放在桌上的文件被洒上了墨水。
想必是有收拾过来收拾桌面的佣人不小心罢了。
不太重要的过期文件上染了点点墨痕,不要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今天不行,这点小事像是导火索一样直接让他觉得这事过不去,后来便有了书房的这一幕。
*
以濛在收拾桌面,她知道祁邵珩在看着他,但是她不看他。
这男人又对她用手段,她才不要理会他。
今天下午书房这一出,看着祁邵珩像是在训斥佣人,可一切的一切却真不是那样。
祁邵珩训斥佣人句句斥责话里有话,以濛明白,他这是说给她听的。
依着以濛对祁邵珩的了解,这人即便心有怒气也不轻易发作,即便发作,也绝对不会大声厉斥对方。
他不是那种先声夺人的人,他斥责对方多靠气势。
可,今日这人改了习惯,他要斥责佣人,大开着书房门,斥责声传出不要说是以濛在的卧室,就是一楼怕也是可以听到的。
故意放声出来,他的目的在于扰了她,让她也过来。
再一进去书房,他怒,可眼神不在佣人身上,却总是似是而非的瞟过她。
他是在暗示她也要必须听的。
太有心机。
一举一动,都算计着人。
他斥佣人,“该收拾的东西就要自己收拾好,摆在这里岂不是在碍人眼。”
话里话,是她写的毛笔字碍着他的眼了。
今天下午他怒,教训佣人,这句句带着反讽,绕了一大圈,还不是给她听的。
只是,那些佣人到底无辜,竟然倍受牵连。
以濛收拾好了桌上她常常用于写书法的文房四宝,也不说话,就要出去。
可她刚一转身,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见他怒气发泄完了对她浅笑,她却只觉得被人浅讽暗喻地斥责了一通愤懑。
“去哪里?”他问。
他还知道问,以濛明白他刚才意有所指在说自己,现在心情也好不起来。
她说,“去哪里也不在这里,有人觉得碍眼,我便不在这里写书法。”
知道她听出自己的话里话了,祁邵珩心里现在当真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
写了那些让人堵心的句子出来,他婉转地说说她,她倒是看出来了。
可是即便知道如此,祁先生也不会承认自己刚刚是意有所指的暗讽。
握着以濛的手,他只道是说,“有谁会觉得阿濛碍眼呢,在这里写,我看有谁敢说。”
以濛瞪他,不带人这么抵赖的,那训斥讽刺的话明明就是他说得,现在不认账,又说这样的话哄她,怎么好人都是他在做呢?
心有城府的男人,更可怕的是即便他不常言语,一出口巧言令色,让人无所辩驳。
可以濛才不管这些,看着他,她只说,“家里的小亦(佣人)刚刚只是不小心,洒了一点墨迹在你的过期文件上,你就那么大怒气。现下,我写书法,如若不慎将墨水洒你一桌面,你岂不是要吃了我?”
见以濛认真起来,眉眼微挑,颇有韵味。
祁邵珩听她这当面讥讽的话,不怒反笑,“说什么呢,阿濛写书法别说是洒了一桌面墨水,即便是洒了你先生一身墨水,都不会有怨言。”
巧舌如簧,他太会哄人说话了。
以濛看着他,只见他过来拥了她入怀,继续说,“洒一身墨水也无所谓,我妻子有巧手,执笔能描国色天香花卉,也能绘雅致泼墨山水,洒我一身墨水只当是行为艺术了,阿濛说,对不对?”
瞧着他,斥他一句,“油腔滑调。”
梨涡下陷,粉唇微扬。
笑了!
祁邵珩看怀里的人,确实是笑了的。
以濛在笑,笑容浅淡,即便只片刻而已,但却是她到宜庄两个月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能让妻子笑,祁邵珩只恼他气愤的事情也委实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还压什么火?
还怒什么?
——有什么事情,都不及她妻子高兴来得重要。
以濛的浅笑仅是昙花一现,可因为短暂才更觉得动人。
抬头,看着他,以濛言语里还是有些赌气着道,“祁邵珩,记着你方才说的话,既然你觉得在你身上洒了墨水是行为艺术,说不定哪日,我便在你身上练书法。”
三言两语令她一笑可以,但是想哄住她,怕是难了。
此女子非寻常女。
祁家阿濛,小女孩儿也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
在祁邵珩身上写书法,怎么看都是刻意刁难。白衬衫写满毛笔字,到底荒谬。
要是普通男子,如此耐下性子哄自己的妻子,妻子不买账处处刁难,怕是早该怒了。
可,祁先生待妻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且,他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见以濛刁难,他说,“阿濛要写,自然好。”
他竟然应允,以濛继续下最后通牒,“明日便写,到时你不准躲。”
听她这么说,祁先生只笑,“想写也可以,阿濛在我身上写,是要人穿着衣服还是脱光了的?”
“.......”
“我妻子是节省的人,穿衣写书法污染了衣物浪费不好,还是明ri你先生脱光了在*上等你吧。”
以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