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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天明时分,晨霭未尽,镇南古树下那家酒肆的女掌柜,便已出现在篱笆围成的院落之中。一番洒扫庭除,三两回看花弄草,收拾妥当,她会款款走至一张无人的桌子旁安然坐下,以手支腮,静静远眺。
一日忙碌过后,掌柜的便会踏着晚霞返回竹屋,关门闭户,独自在一方小巧的竹榻上闭目打坐。
一位貌若天仙的化神修士,安安分分地守着小小的酒肆,黎明即起,既昏便息。在天罡仙域的雷天出现之前,这女子已如此这般了数十年。之后,她还将日复一日下去。或许,便如其所说,在等待着一桩机缘的到来。
那个雷天离开酒肆之后,还真的前往罗家走了一趟。天罡雷家少主的身份可谓显赫不凡,自然受到了一番礼遇。而罗家的家主并未出面见他这个晚辈,只是吩咐族人悉心款待便是了。
雷天自称游历天下,适逢心境感悟在即,须闭关静修一段时日。罗家主随客便,为其在天玉山的后山寻了一个洞府用作暂栖之地。于是乎,他冠冕堂皇地赖着不走了,却未闭关修炼,而是游山看水,偶尔还去罗家镇与那位女掌柜说笑两句,再大方地丢下几块仙晶,日子过得悠闲而自在。罗家渐渐有人明白了这位雷家少主的用意,无不一笑了之。
为人一世,仙道一生,无不是在寻觅与等待中度过。机缘在天,亦在人……
……
这是一个贫瘠而荒凉的星体!其不仅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还没有罡风的遮护,更没有碧天白云与山川河流。或者说,这原本就是漂浮在星空中的一块大石头。而这一日,无边的死寂之中,却是多了三个疲惫不堪的身影。一个是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轻人,两个是皮毛遮体的粗莽大汉……
又迷路了!这是数日以来,林一说过的仅有的一句话。他仰躺在一个浅浅的石坑之中,带着满脸的苦涩仰望星空。这情形与小时候有着几分的仿佛,却彼此的境地却天差地远!
想当初,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那个叫作小一的小道士,便会躺在仙人顶的卧牛石上带着满天星辰入梦。谁料想,四、五百年过去,还是那个家伙,竟然在这充满无尽遐想的星空之中迷了路,真是大煞风景!
石坑的不远处,是壮根与壮叶。两兄弟轮流在星空中乱窜了两个多月,直至精疲力竭,最亮的那颗星依然遥不可寻。该往何处去,林一不知道。可达百万里的神识,在这儿如同滴水入海,转瞬没了影。即便他拿出星图来,也辨不清那万千星辰的本来面目。天可怜见,好不易遇上了这么一块大石头。如同溺水之人见到了一根草,岂容错过啊!
林一依旧仰躺着,缓缓抬起了双手。没了元气的仙晶成了碎屑,却悬而不落。他轻轻挥动衣袖,淡淡尘埃倏忽而去,眼见着消失在黝黑的远处。其转而咧咧嘴,无奈地暗吁了下。虽说有了落脚的地方,却离不开法力护体。这与飘荡在星空之中有何不同啊!所幸伤势好了大半,如若不然,怕是累死了那两兄弟,亦难逃此劫……
虎头啊!你因缘际会成了妖域至尊,我却差点被你害死。好在你良知未泯,这才让我捡回一条性命。那几个妖王,皆非善辈。尤其是金圣与监寅两个家伙,随时都会有忤逆之举。你若失去了耿直的本性,无非来日彼此成为冤家对手罢了。而你若还将我当作老大,我便奉劝你一句,妖域之中强者为尊。否则,你必将为他人所取代!而我与你提起过的梵天谷等往事,虽为迫不得已,却非胡言乱语。仙域的崩坏,乃**无疑!而我所知晓的老龙,绝不会背叛仙域……
不知不觉中,竟然渐渐与远古仙域的是是非非牵扯到了一起,着实叫人始料不及!那一切干我何事?
还有,鬼灵域的轮回塔之行,如愿以偿地收了仙奴这个弟子,却空有名分而无师徒之实。愿她与宋玄子安然无恙吧!而那女子与前世一个样,还是将自己当作了那个人。即便是经历过一世轮回幻境又能怎样?林某人,还是林某人!至于上辈子是谁,与今生的自己又有何干……
此时,天地好似翻转了个,炽烈的日光霍然跳了出来。四下里顿时明亮耀眼,阴寒尽去,炙热降临。天狼两兄弟不胜其扰,吭哧了一声便埋起了脑袋,之后再也懒得动弹一下。
林一从地上坐起身来,以手遮额,四下远望。所在的这片地方煞是明亮,星空却黝黑如旧。他转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两兄弟,暗自忖思。且来之安之,再另寻计较。
片刻之后,林一掏出一把蕴含妖气的晶石塞入腕子上的石镯之中。有了藏身之所,那两兄弟欣然而起,原地瞬间只剩下了其独自一人。他眯缝着眼,背起双手迈步往前,随即便化作一道淡淡的人影飞驰而去。
不过一日的工夫,林一已然摸清了所在的情形。这飘荡在星空中的大石头,足有百万里之巨。既然一时辨不清去路,再不好莽撞行事。权且将此处当作一个落脚之地。只要身上不缺仙晶,呆上个数百上千年又有何妨呢!借机提升修为,炼制魔婴分身,倒也不错……
林一随意寻了块地方,深入其下十余丈,本想掘出一间密室,却发觉那黝黑的石头坚硬异常。他懒得多事,索性回到地面,将左近一个大石坑当作了静修之地。
大石坑形同酒碗倒扣,深达两三丈,看起来倒也宽敞。林一布下数道禁法封住了坑口,又在坑底铺了一层不同的晶石,这才唤出魔婴与龙婴来,三兄弟相对而坐。
有了禁法的屏蔽,石坑内的元气浓郁异常且毫不外泄。看着另外两个‘自己’在忙着吐纳调息,林一暗暗摇了摇头。这一回不再压制龙、魔两婴的修为,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随着遇见的高人愈来愈多,莫测的凶险亦愈发地难以面对,使得自己已没有闲暇去按部就班地修炼。正如海上所见到的那个来历不明的皓度,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妖域的妖王够厉害了吧?与其相较,亦如云泥之别。幸亏人家没有歹意,否则,自己的三条命都不够死的!而那一场偶遇,不过是惊鸿一瞥。可见这浩瀚的星宇之中,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
无论是妖域,还是仙域,强者至尊这句话,皆是不二的道理!想要走出这迷失的星途并活下去,提升修为乃当务之急!至于炼制魔婴分身,以及其他诸事,同样不容懈怠!
林一定了定心神,双手结印闭目入定……
……
罗家的后院,紧挨着天玉山的半山腰。此处怪石嶙峋,花草繁盛,溪水潺潺,元气充裕,可谓别有洞天。依山而凿的一间静室之中,有两人在坐着叙话。其中一位青袍老者,须发灰白,眉梢下垂,神色庄严而不苟言笑。另一位,同样是个青袍老者,只是年岁上看着稍大一些。而前者分明就是罗家的家主罗清子,后者则是远行归来的罗坤子。
“你是说,你尚未表明来意,便被妖域之人强行逐出……”两人交谈片刻,其中的罗清子神色疑惑。
罗坤子哼了一声,犹自郁愤难消地说道:“我寻至妖域之后,得悉白虎妖尊即位,趁机以罗家的身份报名求见,谁料还未道出此行的用意,便被几个粗蛮的妖王给赶了出来……”
罗清子的长眉耸动了下,静待下文。
罗坤子接着说道:“无端被辱,我甚为恼怒。而那些妖王却声称已赶走了一个与本人同名的修士,并将我罗家视作居心叵测之辈!真是可恶……”
罗清子手拈长须,沉吟了片刻,深邃的眼光一阵闪动不停。未几,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族兄息怒!你上当了……”
罗坤子一怔,问道:“难道是妖域有意为之……”话未说完,他自以为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说道:“有人捷足先登,只是为了坏我罗家的好事……”
罗清子幽幽说道:“亦不尽然!妖域存在的风传甚久,各家早便暗中派人寻找,无非是要将其拉拢过来,以图他日有变而有所依恃。那人的用意亦是如此,却在未得逞之下,假借我罗家之名而断了他人的念想。这一招,着实歹毒啊!”
罗坤子这才恍然大悟,自叹弗如,说道:“我虽为兄长,却多不及你眼光独到……”对方不以为然地闭上了眼皮,高深莫测的样子。他又颇感诧异地说道:“如此说来,有人无视九牧仙域的威严,要成心作乱啊……”
这位兄长的修为与自己相差无几,识人断物却总是拘泥于一时一地。罗清子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不明地说道:“远古仙域的时候,天道自在,上下井然,又何来今日的没落景象呢?而九牧仙域之下,界内界外皆为附庸。凡有忤逆者,仙道就此而终。为此,各家早对圣女心有不满,却心怀顾忌而不敢妄动。适逢那一次的七星伴月的异兆,不能不叫人思绪翩翩啊……”
“有圣人降临一统仙域,远古盛世重现自然是好……”罗坤子附和了一句。
罗清子的眼光中闪过一丝讥诮,说道:“远古盛世又怎样,还不是被人毁去了!都以为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却是忘了九牧仙域的强大……”九牧仙域的存在以及由来,皆与远古仙域的崩坏息息相关,又岂止是一个圣女的存在而那样简单……
“既然如此,我等为何还要寻找妖域……?”罗坤子有些不解。
罗清子耐心地分说道:“有人坑我罗家,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我等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以后怎样,有妖域攥着手里,都可于大乱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番话又惹动了罗坤子的火气!他想了想,依旧是是无处发泄,却是灵机一动,问道:“此事会不会是天罡雷家所为?不然,他家的少主缘何滞留不去,难不成要暗中打探罗家的动静……”
罗清子若有所思,随后说道:“雷云子倒是个心机深沉之人,此事与他有无干系,皆不可等闲视之!而雷家的少主……”话未说完,他神色不屑,转而又意味深长地说道:“风云将起,且看谁家独领风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