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他可以有一年的时间,就算给他再多一天的时间也行。
明天,他就会回来了。
怎么,一天都不愿意再多等等呢?
他只是在鲸城享了几天安逸,他的安朵拉却在西海承受着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痛苦。
像战千尤罂一般老去的身体。
安朵拉的身体,正在极速衰老。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这一切的,对吧。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
欧阳璟刚触碰到安朵拉的手,安朵拉迅速收回,被欧阳璟拉住,握在手心里。
这手,又干又老,小小的,被他抓在手心里。
“朵拉。”欧阳璟哽咽地叫着她的名字,心脏狠狠的抽搐着,他咬着牙,强忍着,轻轻地揭开被角。
满头的银发,凌乱的垂在安朵拉的脸上。
干枯的银丝下,是失去光泽干涸的皮肤,皱纹深得狰狞,狰狞得可怕。
像这几百年的岁月无数倍都报复在这原本精致的脸蛋上。
安朵拉还是等到了这一刻。
她本想在欧阳璟和战千禹的心里留下最好看的样子的。
安朵拉忍着眼泪,像在笑着,睁开眼,声音轻而抖:“禹。”
欧阳璟的眼里迸出一丝血丝。
他的安朵拉,成了这副模样。
安朵拉的小手在欧阳璟的手心里,死死地攥着拳头,缩回脸,垂下眼帘咬着唇。
“是不是疼?”
“不疼,我不怕疼。”安朵拉的脸缩向胸前,习惯性地回复着欧阳璟的话。
他手里的银锁和手环再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朵拉,我想到办法了,我把烤串给你,它可以激活你身体里的血性。”
安朵拉疼得蜷起身子,没有吱声。
她虚弱得,所有的力气都聚在欧阳璟手心里的拳头上。
太疼了。
欧阳璟轻轻扶着安朵拉的的脖子,抽出枕头坐上床,把安朵拉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像块枯木一般轻而无力,他再稍微用一点点力气,就有可能把她碰碎。
她躺在欧阳璟的怀里,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心跳。
仿佛又回到了她试毒的时候,她每次疼的时候,战千禹抱着她,哄着她,爱着她。
她终于等来了战千禹,她不怕疼的。
安朵拉听着欧阳璟的心跳,习惯性的仰起脖子:“禹。”
“嗯。”欧阳璟心疼的扶在她脸下,让她保持着睁眼就能看见他的姿势。
“那毒,伤身不伤血。”安朵拉皱起眉心,她额上的皱纹,几乎看不清她正皱着眉头。
“是不是疼?”欧阳璟的手腕擦过唇间,锋利的牙在皮肤上划开口子,血性在伤口上涌着,并没有要流出来的意思。
“我不疼。”安朵拉的脸钻进他的胸口,避开欧阳璟的伤口,烤串从伤口里钻出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安朵拉深知再做什么都是无用之功,她自己就是医生,她知道她当下面临的是什么,她还好好的时候都不会成为欧阳璟的负担,死,就更不会了。
死没什么可怕的。
她从来都不怕死。
“朵拉,听话。”欧阳璟轻轻的捏起她的下巴,她的脸,比以前更小了一些。
“禹,不要救我了,来不及了,我不想像现在这样子活着。”
“我不要你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你活着,不要离开我。”欧阳璟瞳里的血丝渐渐蔓延开,伤口愈合着,烤串见无事,呲溜一下又钻进伤口里。
安朵拉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暗淡,她说话时闭上眼,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唇上,欧阳璟的声音传出时,她又用尽力气睁开双眼。
她仅剩的力气,都只是为了能在他的怀里再多待一会儿,一秒也好。
她的拳头松了下来,听着欧阳璟的心跳,她不想用剩下的力气来抵抗疼痛。
这几日,她疼着,等着这疼会结束的,她不要他们通知欧阳璟,她想她可以这样一个人静静的死去,不要在欧阳璟的记忆留下不好看的样子。
她早就应该死了,却残留着一口气。
原来,她还是想再回到这个怀里,听着这个心跳。
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瘪起嘴:“禹,好疼。”
她早就该如此,疼的时候要喊疼。
她在疼痛中挣扎着,又仰起脖子。
这抱着她的人,终究是为了伊寻而留在战千系的欧阳璟,不是战千禹。
这一次,欧阳璟低下头,迎上安朵拉的唇。
身上剧痛越来越轻,直到欧阳璟松开她的唇。
“禹,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安朵拉抬起干枯的手扶在欧阳璟的脸上。
“我们永远在一起。”欧阳璟的眼泪在眼眶里闪着光,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从安朵拉的脸上离开。
“食我的血,让我像细儿一样,活在你看得见感觉得到的地方,好不好?”没有痛感的安朵拉的眉头松开,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不,我不要你死。”
“我不死,我只是活在你的身体里,我和白玄的血性,一起活在你的身体里,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
“我要你活着。”欧阳璟哭着摇着头,哀求着。
他要的是活着,是像过去一样看着她鲜活乱蹦的样子……
“我知道白玄爱的是你,璟,不要再救我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果禹在你这里,食我的血,让我跟他在一起好不好,我把白玄还给你。”
“我不要你离开我。”
安朵拉此时清醒无比,她确认这洁白瞳孔里只有几丝血性的人依然是欧阳璟。
“我不想像细儿那样死得那么孤独。”安朵拉的眼神虚弱而坚定,只有欧阳璟会明白她说的孤独。
安朵拉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已经干枯的手腕上抚摸着。
这几天,她一直不敢直视自己身上的皮肤,终于,她有勇气打量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看着皱巴巴失去弹性的皮肤,眼泪又流了下来,就算能活下去,她又怎么能用这种模样在欧阳璟身边,甚至是季员力身边活下去。
她窝在欧阳璟的怀里,抬头看他:“璟,我很清楚,我很确定,我要这样做,无论是你是战千禹还是欧阳璟,我都愿意永远跟你在一起。”
像一种承诺,关于永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