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的划水声在漆黑的湖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何雨竹脸色有些灰白,拘谨的坐在船尾,时不时心惊胆战的向船头看一眼。
只要那名身着紫衣的男子没有看向她,她就会大大的松一口气。
距离满月只剩三日,这次可以说是她活下去最后的机会。
为此她特意不顾云逸然的阻拦执意亲自来到湖心岛。
“不必紧张,否则就要辜负这么美的夜色了。”
紫衣男子声音温和,随意却优雅的靠在船舱边,似乎真是来欣赏风景的,不但点了香炉,还时不时拨弄他的古琴。
何雨竹尴尬的笑了下,低下头说了声“是”,心里更是忐忑。
日前她在阳台镇没有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拿下殷南诃,她以为自己会成为弃子,没想到上面居然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她不顾云逸然的反对毅然的到指定地点汇合,却只看见了一人在深山破宅里弹琴。
何雨竹从来不是善男信女,直接就动手想要灭口。
没想到只一招,她就被掐住脖子举到半空。
那银色面具下,毫无机制的眼神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可是下一秒这个人就对她露出和善的微笑,温和的告诉她,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是伙伴。
何雨竹第一次面对一个人,仅一个眼神就让她害怕到全身发抖。
从那日后她就一直待在这个人身边。
她发现这个人看似温和实则残忍至极,完全视人命于无物。
这一路走来,他的身边除了自己外没有任何活物。
他说他不相信活人。
何雨竹甚至不敢问,那她算什么。
……
到达湖心岛的时候有两位长老在渡口等他们。
何雨竹认出这是天玑处的人。
只是她有些意外的看见了唐蔚茗。
她讽刺的笑了下。
是个人都要为自己打算,何况是个半路出家的师徒关系。
湖心岛的小船不大,最多只能坐三人。
所以他们分了两批上岛。
只是这船行至一片白雾后,船上就仅剩她一人。
何雨竹整个人都慌乱了,挣扎着跑向船夫,却发现船夫根本不是人类。
就在她绝望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雷鸣声。
紫色的巨大闪电在半空中爆裂。
随即她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凌空而立,领口和胸前都有大片殷红的血渍。
她的心突突突的跳着。
是兴奋的,因为只要她重伤,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她开心的向前奔去,忽然身体被一道巨大的闪电贯穿。
她像一个插在牙签上的肉铺,那么随意的被举起,大片血迹落在漆黑冰冷的湖水里甚至连水花都没溅起。
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力气,身体也越来越冷。
她缓缓回过头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叫牧锦宸的少年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声音很随意的道:
“就是这个东西?处理掉不就可以了。”
——不,我不是东西!我是人!!
——我是玄门第一美人!是大家心目中的仙子!!
鲜血堵在喉咙口,她说不出话来,但能听到那个熟悉的阻止声和急急奔来的身影。
她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
仿佛回到了自己被抛弃的那个雪夜。
她蜷缩在破旧的庙宇中,一名白衣貌美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皱着眉看向自己,眼底没有贪婪和嫌恶,但却带着一丝无奈。
她用术法在不远处生了一个小火团。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术法。
很神奇。
没有任何媒介,却能凭空让人感受到温暖和光亮。
屋外又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她向外看去,意外发现那个粗布麻裳的人只是声音老,人不老,像是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
白衣女子叫他“师尊”,那人也蹲下身看了她一眼,然后不感兴趣的离开了。
白衣女子跟着出去了片刻后,再次出现。
她向她伸出手,声音带着刻意修饰的僵硬。
“你愿意和我们走吗?我们是九霄门的弟子,正在试炼途中。”
“我……我愿意。”
何雨竹模模糊糊听见自己的声音。
她眼前一晃,衣物变得不再破烂,吃进嘴里的食物也不再是冷的发臭的。
她变得也像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一样走到哪都会有人投来艳羡的目光。
可是她知道,她和别人终究是不同的。
每当月圆时,她的浑身骨血都会如放入油锅炸煮一般疼痛。
她太难受了。
难受到,她看着眼前数百年不变的容颜,生出了妒恨之心。
既然你救了我,不该救到底吗?
那么我挖你骨血也并不是打错吧。
毕竟修行人讲究因果。
而你就是我的因,我是你的果啊。
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眼前慢慢变黑,直到失去知觉,她胸前那颗名为贪婪的殷红水滴状晶石悄无声息的碎了。
……
南诃想过无数这个小世界结束时的场景,唯独没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方式。
看着眼前已经失去呼吸的何雨竹,南诃脑子都要炸了。
银月女帝此刻不知是死是活,反正没了动静。
龚宇溟倒是还好,被数道灵能冲击的之下,显出了本体——一口上古神钟。
至于这刚入祈福之地的人,简直是来送菜的。
唐蔚茗先是在她和闻辰谈判的时候带人闯入,打断对话,然后一如既往的狡猾,故意把仇恨推给还没弄清楚情况的两个长老,结果当然是被闻辰直接串烧了。
唐蔚茗见状直接躲到了龚宇溟的钟内,降低存在感,算是勉强躲过一劫。
然后就要说到这个紫衣银面的男子了。
南诃以为是多么牛逼的人物。
结果只是单纯的脑子好使,没有丝毫自保能力。
他在看见失败的是银月女帝时还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南诃才想起,他理论上还算是“牧锦宸”的生父。
只不过这个生父还没有好好和自己儿子商议大事,就被掏出了心脏。
他不可思议的举起手,终究一句话没说完就死透了。
南诃全程围观这个过程,从他下船到被抹杀,只用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
有感于这儿戏一般的实力差距,南诃忽然觉得无比疲累。
就好像你精心策划装修的毛坯房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那刻,结果被家中的熊孩子在进门前用画笔涂了满墙不知所谓的涂鸦。
南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甚至想干脆和他在这同归于尽算了。
真的。
毁灭吧。
南诃这不稳定的情绪惊到了小苹果,它急忙说自己会把数据传回总部要求重新裁决的,让她冷静。
闻辰其实是知道南诃任务的,但他就是随性惯了,喜欢用自己的办法去解决事情。
虽然家族中的人也提出抗议,但因为确实解决了问题,久而久之大家就开始睁只眼闭只眼,才养成了这种极为不讨喜,独断专行的性格。
他将何雨竹和那个所谓的这个身体父亲的尸体丢到一旁,想要靠近南诃,结果被她一柄冰冷的剑锋抵住咽喉。
“闻辰,你给我从这具身体上下来,现在,立刻。”
“……”
闻辰兴味的挑起眉角,还想如曾经的戏谑一样和南诃“调情”,奈何这次南诃并没有再和他有来有往的互相试探。
他在对方眼里见到了赤裸裸的厌恶。
……为什么呢?
头一回他有了不知所措的感觉。
闻辰尝试把声音放软,“你别这样,大不了我改改数据,直接让你完成任务,积分翻倍好吗?”
“你认为这一切都只是数据?”南诃冷冷的看向他,随后讽笑,“是啊,不然你也不会如此随意的玩弄人心。”
“……”
“闻辰,我们并没有交集,以后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什么交集,但你能别来妨碍我做任务吗?积分这种东西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任何用处,但它却是让我在意的人活下去的唯一凭证,这个你能明白吗?”
“可是你不是……”闻辰诧异的开口,南诃冷冷一笑,“果然啊,你查过我了,那又怎么样,是,我是兰斯家族的人,但一个来路不明的养女,还是古人类基因携带者,又能掌握多少主动权?不可一世的新人类进化者。”
一向能言善辩的闻辰第一次有点语塞。
“不,不是的,其实……古人类稀少更需要被保护和珍视……”
“对啊,不然也不会模拟出这么多平行的小世界来一遍又一遍的推演曾经真实发生的事。”南诃看向四周,眼中有了身为同宗血脉的悲悯。
“在你们眼中我们不过是小白鼠,是填补你们基因缺陷的‘药引’。”
闻辰这回是真慌了,要说原来他确实有点那个戏谑的意思,但看到南诃此刻的神情后,也不自觉的心里堵得慌。
生平头一次,闻辰做了退让。
“我会离开这具身体,然后让时间倒退回污染源上岛那刻,你……你别生气了好吗?这次任务结束后我亲自登门去兰斯家族向你赔罪可以吗?”
南诃不解的看向他,依旧面露嘲讽。
“身份尊贵的拜瓦德家族继承人,你是要亲自登门向一个养女赔罪?还是你们口中的‘早该灭绝的低等生物’,你不觉得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