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恋无厌亦无恨,始是东君逍遥郎,在下百里东君,却是这番见过仙人了。”百里东君海运一拳接下仙人之指,微微抱拳一笑。
“好拳法,垂天之下,一拳唤起百里潮势,比方才那和尚的拳法都还要汹涌澎湃。”云澈大袖一挥,便将手掌负在了身后。
百里东君微笑道:“和忘忧大师的拳法相比,在下可比不得!”
“百里城主说笑了,和尚我已经老了,年轻时候的拳法杀气太重,戾气太深,我早就用得不自在了!”忘忧飘飘而来,站在了云澈的身后。
云澈冷然一笑:“不过我方才没有加一条限制,这拳法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凡间之拳,比之仙人之法却不知差了几千里渺茫河川。”
忘忧双手合十,眉目含笑:“仙凡有别,仙人既然高卧九重云巅,想必也知晓菩提真法,又何以人间之浊浪来行修为之真晓?”
“百年清风,万古长眠,寂灭世间,俗趣了无。和尚你也无须再劝本尊,既然下了九重天,那吾就必要执掌此方天道。”云澈微微垂首,眼中闪过一丝沧桑之色。
“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以凡人之力也想掌天握道,简直痴人说梦。”赵玉真提着青霄剑,缓缓出现在云澈侧边的位置。
“凡人无道,休以想只手遮天,可吾并非此世凡人,而是天上仙尊,凡人无法掌控之事,仙尊却能。”云澈转过身,望向赵玉真的一瞬间,眼中骤然闪烁起一道精光,“天生无量之劫,竟能转危为安,也算天赋绝世,如此这般你也应当知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无论如何,都还有那一道遁去的一。”
“这么说来,仙人是想与此界为敌了?”百里东君沉声问道。
“为敌?”云澈淡然一笑,“对你们,还用不了为敌这样的词,应该是无敌才对,我于人间已无敌的无敌!”
“那我倒想试试,你口中的无敌是真的无敌,还是...... ”赵玉真一剑挥出,手中的青霄剑闪耀起耀眼符光,“虚妄!”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你一个道士,想必也懂不起这般的佛家箴言。便随着这一语虚妄,彻底寂灭在冰冷的海洋之中吧!”云澈一指点出,强绝的寂灭之意好似能穿越识海,寂灭心魂。
“不是我不懂虚妄,而是你不懂人间。”赵玉真一剑狂起,凛厉的剑意似万古之前而来,开天辟地,斩却一切混沌虚无。
一指一剑相碰,天地生尘,日月无光。
而在一片。
李寒衣忽然道:“大师兄,你不是去蓬莱仙山寻找孟婆汤的材料了吗?怎么现在忽然回来了?而且还......”
“还入了神游玄境对吧?”百里东君微微一笑。
李寒衣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再不回来,恐怕有人都要拿剑在我身上戳上几十个洞了。”百里东君调笑道。
李寒衣有些羞恼,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她自然知道百里东君说的那人是谁,而且这天下敢在百里东君身上戳洞的也只有他了。
“其实我并没有去蓬莱仙山。”百里东君继续说着,声音缥缈,带着些许的回忆,“本来我是打算前往蓬莱仙山的,顺便去看一看过往的好友,但是在雪月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在东篱酒肆的时候,他拜托了我一件事,所以我便换了一个地方。”
“就是这件事?”李寒衣挑了挑眉。
百里东君点了点头:“仙人侵世,匹夫有责,更何况我是酒仙百里,世间绝世。”
“怎么我有一种你在吹嘘自己的感觉呢?”李寒衣上下审视着百里东君,眼中闪烁着疑虑的光芒,“所以为了跨入神游玄境,你是去哪里了?”
“神游玄境需以心定,方才能神思畅游万里之外,而这世间能定我心的,你猜也能猜到。”百里东君轻声说道。
李寒衣思索了一番,抬头望向百里东君:“我想我大概是猜到了!”
“就是你所想的那一位。”百里东君叹了口气,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个酒葫芦,他拿起葫芦猛地朝嘴里灌了一口酒,“可是心虽然定下来了,却总是忘不了那一口黄泉孟婆汤,这件事完了之后,我还得要去那天之极东,无天尽头,酿出那一壶绝世孟婆汤来。”
李寒衣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复杂:“过往之事,就真的那么想忘掉吗?”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百里东君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了起来,就像秋日断雁,落叶蝉鸣,莫名地感觉悲凉了起来,“寒衣,你和司空没有经历过,是没法明白这种事的,我也希望你们永远别经历这样的事情。”
“我......”
李寒衣刚想开口,却被百里东君直接打断:“好了,现在你也该离开这里了,仙人侵世,这一切自会归于原样,一切就交到我们手中。”
说罢,百里东君洒然转身,朗声大笑:“人间太无趣,天上太寂寥,唯有我凡世仙人走,世上最逍遥。”
这是他们的师傅,天下第一的李长生以前经常叨念在嘴边的一句话。
后来李长生离开雪月城,去了南方极境,这句话便再没有听到过了。
李寒衣望着那个看似风流倜傥,实则莫名悲伤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
世人皆以为酒仙百里东君放浪形骸,逍遥不羁,但殊不知,隐藏在那风流之下的身影却是如此的悲凉不堪。
亲手杀死自己所挚爱的人,没有人能够逃离那种无边无边的黑暗,无始无终的谴责。
便是酒仙也不行。
所以他才想以孟婆汤遁世,彻底忘记那一幕幕不堪回忆的过往。
然而。
人生浮世不过百年,这忘却过去的孟婆汤谁又真正见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