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北阙遗族不是只对北离有怨恨吗?他们为何要来扰乱我清净佛国?”一名壮硕的和尚不解地看向盘膝而坐诵念着经文的老和尚。
老和尚捻动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缓缓睁开了沧桑的眼睛。
那双眼睛如淤泥般浑浊,深邃而又柔软,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北离是一个大国,在成风帝继位的不到十年间,就灭掉了北阙和西楚两个国家,剑锋所指,几乎所向披靡。面对这样一个大国,天外天这群北阙遗族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有一点胜算。叶鼎之所为,便是要借佛国动乱引发万千流民冲击北离西疆,拖住镇西候府三十万破风军。好让他们有可趁之机。”
“可是......我佛国子民与世无争啊!”壮硕和尚全身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中满是悲凉和无奈,“而且那可是镇西侯百里洛陈!”
镇西候百里洛陈是什么样的角色?
在柴桑城面对西楚剑仙时,硬是用人命堆成一座巨坟,将剑仙给埋在了里面。
这些年他镇守北离西疆,作风也是异常的霸道。
除了来往的商客,一切想要偷渡之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杀无赦。
北离有这样一尊杀神镇守着,那些佛国流乱的百姓的下场,可想而知!
老和尚也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道施张,自然纠举,茕茕忪忪,当入其中。叶鼎之此时之因,他日必结祸果。”
“师父,可还有解决的办法吗?”壮硕和尚又问道。
老和尚摇了摇头:“此事不在我,不在你,亦不在我佛国子民,而是在于叶鼎之!”
“再也无法阻拦了吗?”壮硕和尚悲痛欲绝。
“北蛮的军队沉兵北疆,南诀的士兵开往边界,天外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再也阻拦不了了。”老和尚双手合十,面容悲苦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只是不知这一战,又会荼毒多少百姓,祸乱多少生灵。”
这时。
禅房忽然打开。
又一个和尚走了进来。
“大怀,可是发生了什么?”老和尚淡淡开口。
大怀恭敬地行了一个佛礼,断断续续道:“恒星主持,大梵音寺......”
“不用犹豫,直说便是。”老和尚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大怀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说道:“大梵音寺的摩柯尊者来信,叶鼎之来访于阗,求问天道。”
“叶鼎之吗!!”老和尚瞬间收起了笑意,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壮硕和尚明白师父心中所想,眼巴巴地看着老和尚:“师父,你不要去!”
“大觉,你可知我九龙寺金刚伏魔神通伏的是什么魔?不是外魔,而是心中之魔!”老和尚突兀地站了起来,身形竟超乎常人的魁梧,“如今我心中念想已起,叶鼎之竟然来了,我便绝不会坐视不理。”
......
赵玉真的一剑是斩道之剑。
见此剑可见心中之道,亦可见心中之魔。
雷无桀看到自己登天绝顶,萧瑟重现了明德帝逼死琅琊王的事迹,司空千落的江湖中则是多了一个枪仙之父的称号。
而九龙寺的大觉住持。
他在这一剑中,看到了已经逝去的师父,再度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所以对于叶鼎之的憎恨又重了一分。
以至于他自己近乎入魔。
“叶鼎之,你给我死来!”大觉双眼完全被黑雾笼罩,气势澎湃,杀意惊人。
无心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还得再打一场才行。”
雷无桀没有犹豫,拿出杀怖剑便直接劈了上去。
可下一刻。
大觉一拳轰出,劲风四扯。
雷无桀便如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回来。
伴随着的,还有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和落在地上的声音。
“啊~~~~~~~~”
“砰!”
无心笑了笑,妖邪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感动,世人都以为他是魔,皆想除之而后快,可也还有人愿意为他挺身而出。
“你这小夯货,怎么会是大觉的对手,还是让我去吧!”
说罢。
无心握紧了拳头,一步踏出,直冲大觉而去。
他的拳头上散发着澄净的光芒,如同一轮小太阳,直接敲打在大觉的金身上,发出当当的如同打铁般的响声。
大觉却没有任何反应,就仿佛只是天上的雨点落在身上,完全无关痛痒。
“看来还是一如之前,完全破不了金刚伏魔神通。”无心轻轻蹙起眉头,终于做出一个极难的决定。
“那你便试试这一招!”
大觉却不管无心所想,他催动起全身的真气全部汇聚在拳头上,而后朝着无心一拳轰出,狂肆的力量凛厉至极,仿佛能冲破一切阻挠。
面对大觉如此强横的一拳,无心没有直接阻挡,而是翻身如同燕鹊一般躲闪而过,倒挂在了空中。
大觉猛然抬头,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却再度打出一拳。
“就是现在!”无心眼神一凝,猛然抓住了大觉的手腕,然后再度一个翻身落在了地上。
他轻轻诵念着不知名的经文,全身真气如流水般泄去。
可他的表情依旧从容不迫,只是带着些怆然之感,仔细一看,竟如佛像法身一般,观世人怜苦,却有悲天悯人之相。
“无心,你......”大觉惊骇无比,因为他的真气同样在散去,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意识清明了许多。
一瞬间。
他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感。
一生除魔卫道,自己最后却成了魔,这是何等的可笑至极!
“师叔,你不去帮忙吗?”司空千落回身问道。
李当归打了个哈欠:“帮谁啊?”
“自然是无心啊,他可是和我们一同来到大梵音寺的啊。”雷无桀也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李当归一脚踹在雷无桀屁股上,怒骂道,“谁和你们一同来的大梵音啊,你们半夜不是偷偷跑了吗?”
雷无桀捂着屁股小声嘟囔道:“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这情况若是再不帮忙,无心的功夫就要散尽了。”
“可是现在只是无心和大觉住持之间的事,和其他人有何干系?”李当归看着眼前正在散功的两人,淡淡道。
无禅犹豫了片刻也走了过来:“还请先生将大觉师傅与无心师弟分开,师弟他真的不是魔!”
“我何时有说无心是魔了?”李当归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现在不是公道之争,是私仇之怨,叶鼎之杀了大觉的师父,所以大觉前来为师父报仇,仅此而已!”
“可是......”司空千落忽然开口,“魔教东征之时无心才五岁啊,当年的那些仇恨,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当归点了点头:“的确和无心没有关系,可这一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司空千落愣了一下,解释道:“我们不是正道吗?无心他从小就背负了这么多的仇怨,不是很可怜吗?”
“那大觉背负的就很少吗?他的师父死在叶鼎之手里就不可怜吗?阻拦魔教东征的江湖门派就不可怜吗?数十万乃至上百万的普通人因叶鼎之而死就不可怜吗?”
“千落,你只看到了活者的伤悲,那是因为逝者并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