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你们没注意到吗？”
慕枫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几人皆是一愣，张守星意外道：“慕枫，你醒了啊。”
“嗯，早就醒了，就在你们带着我跑到国界线的时候。”慕枫双手反撑在身后直起身子，“不过当时不算是清醒的好时机，所以就顺势多睡了一会儿。”
“你早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东方云问。
“阿飘这个人，想法虽然周到，行动起来却总是顾此失彼。”慕枫周围环绕着几道黑色的水流，“比如他想要保护好小柚，却总是忽略小柚的想法，一意孤行，最终还是失去了他。这次的事情其实早在我预料之内，投靠天赋者联盟是他给的建议，而米勒的态度……我早就想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月神崎不解。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引出我一直怀疑的真相。”慕枫打断他，“太云的安保系统世界闻名，加上我们还特意设立了技术更加严密的工程部，理论上来说，如果阿飘利用空间移动直接回到学院内部，外界是无法得知这一消息的——当然，这是建立在没有内鬼的前提下？”
“你的意思是学院有内鬼？”杨心正林顺势问道。
“不，当时知道这一消息的只有水无月，而水无月作为明面上被世界政府通缉的组织，应该不会和天赋者联盟有所联系吧？我想过神风局存在于学院内部的可能性，但苏恒发来的文件上，有一句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事态发展到现在我也想明白了。”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因教育系统存在特殊性，任何机构组织不得在教育系统内部布防，这是写在共同法里面的。”慕枫一字一顿地说出那句话，“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句话，现在看来，显然是在示意我们联盟和水无月的关系。”
月神崎摸着下巴：“如果政府无视了这条规则呢？”
“没有那种可能。”张守星沉声道，“池沼老师之前和我说过，所有加入世界政府的人，身体都会被刻写上某种代码，类似标记，学院有相对应的检测措施，一旦擅闯就会被立即检测出来……”
说到这，东方云的眼睛忽然亮了亮。
“……等等。”张守星忽然一顿。
“看来你们和我想的一样。”慕枫见状，忍不住笑了笑。
“什么？”杨心正林没反应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那个叫做米勒·加格尔的联盟专员，实际上是政府人员。”月神崎点出答案，“又或者说，他是个两面派。”
“是因为利益一致吗？我印象中联盟和政府很少有站在一起的时候。”松间风说。
“什么什么？你们到底在说啥啊？”杨心正林一头雾水。
“详细的之后再和你解释吧，总之联盟和政府虽然表面上关系友好，但因为利益不一致，基本是不会站队的，更不可能站在一起。”慕枫说，“但前面这些事情都不是我刚才想说的，我想问你们的是，难道你们没注意到蝶豆不见了吗？进虫洞之前她应该和你们一直在一起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这才想起掉入虫洞之前的队列里还有个蝶豆葵乃。一系列的事情接连发生，让他们甚至忘记了清点人数这件事情。
当然他们更不会想到，林亦飘把所有人都带了出来，竟然还有人不见了。
“你们……应该都是林学长带出来的吧？”月神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不，我和阿海不是。”松间风皱着眉头说，“是诅咒主送我们出来的。”
“你们之中有人和蝶豆分到一块儿去了吗？”慕枫问道。
众人很有默契地摇了摇头。
“那很有可能她也是被诅咒主送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慕枫起身，见众人神情严肃，他摆摆手，“我没有责怪各位的意思，在这种时候私情是最无用的东西，当务之急是确认蝶豆的安危，并且搞清楚联盟下一步要做什么，否则不仅是蝶豆，太云的各位都会有危险。”
他上前几步，背向众人，稍稍挺直的背脊在云过天晴的太阳下显得有些寂寥。
“虽然我很早就想过，你肯定会比任何人都强。”他喃喃道，“但不应该是这样。”
“那就走吧。”杨心正林拍拍众人的后背，将他们推上前，“阿飘不在，慕枫就是我们的领袖了，虽然阿飘在的时候慕枫也是我们的领袖。”
“……这话还不如不说。”张守星忍不住吐槽。
——
“现在倒的确是个说话的好时候。”空间主站在林亦飘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方便吗？”
“不方便也没得选吧？”林亦飘背朝着他，没有转身，“你不是向来都我行我素，完全不考虑我的意见吗？”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亲爱的弟弟，我还是很尊重你的个人意志的，如果你不想谈的话，我可以暂时消失一会儿。”
“行了，有什么事就说吧。”林亦飘转过身，望向他的眼睛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淡漠，“话说回来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因为害怕面对躲起来了。”
空间主观察着他眼中那一点点消失的情感，忍不住眯眼笑了起来：“很好，看来你已经很明白成为一名神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嗯。”林亦飘没否认，“如果想要变得强大，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我承认，你是对的。”
为了找到妈妈，他不得不放弃美好的校园时光，为了不让同伴们卷进危险之中，他不得不斩断和同伴的情谊——虽然最后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闯了进来，但这不重要，事情还在掌握之中，并且也让他认清了这些人是真心愿意和他做朋友。
是的，只需要再忍耐一下，哪怕自己消失也好。
“我越来越看不清你了，我的弟弟。”空间主说，“你应该做的是认识历史的可怕，然后改写世界原本的结局，而不是在这里犹犹豫豫踌躇不前，你到底在迷茫什么？”
“世界原本的结局是什么样的？我不记得你告诉过我。”林亦飘面无惧色，“还是说你认为，我应该推演出让你满意的结局？”
“原本，这颗星球应该在人们对力量的狂热浪潮中，在无尽的争斗中消亡，是我和阿暗的诞生才让这颗星球免遭此劫。而现在，历史又要重演了。”空间主姿态颇为傲慢，“我的弟弟，难道你看不到这些吗？”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林亦飘眼神沉了下来，“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过消灭天赋的事情？”
闻言，空间主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听见。
“回答我。”
“我拒绝。”
“好吧。”林亦飘妥协得出乎意料的快，“这是你的自由。”
但我会保留我的猜想。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空间主拒绝正面回答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也许水无月一直想要实现的那个目标，在两百年前就被设想过。只不过因为种种因素，没有人可以实现，即便是算上双主神明的实力都无可奈何。因此，在那个目标背后，也许是一个巨大的空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情让他很在意，诅咒主在现世虫洞之内，究竟删除了什么？为什么任何人都没有被抹去关于他的记忆？
“行了，到此为止吧，你说的话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林亦飘转过身，打开虫洞的出口就要离开。空间主在他身后无奈地摊手笑笑，随后融入了他的身体之中。
走出出口的瞬间温度骤降，时间已是晚上，风很凉，林亦飘抖了抖，随手从虫洞里拿了件外套穿上。
“这样没关系吗？”他身边的男人开口道，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无奈，“你现在可是被通缉的大名人。”
“他们的感知系统对我不起作用。”林亦飘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别担心，我不会连累你的。”
这里是房顶，青蓝色的瓦砾在夜风中被吹得嗡嗡作响，下方是整洁干净的木屋，门的前面，是住着鲤鱼的小水池，大大小小的石头错落有致，从池塘边一直延伸向门外，竹筒淌着水，时有时无地流向池内。夜莺站在池边的树枝上，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好久不见，让特先生。”
“你这孩子说话还是乱七八糟的。”让特说，“连累不连累的我根本就不在意，谁还没被通缉过？我只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在这里生活得还好吗？”林亦飘笑笑，对他的嗔怪视而不见。
“好，很好，我本来就是樱雪长大的，怎么会不好呢？”让特笑了。
林亦飘扭头看他，原本一张阴郁的脸在胡子拉碴的修饰下更加可怕，他看上去比在太云的时候更瘦，下颚线清晰得让人感觉是皮包骨头。一双眼睛阴沉得可怕，但好在有夜晚的掩护，让他看上去没那么吓人。头发仍旧乱糟糟，腰间别着的酒壶开着口，风吹过，宽大的和服从身侧飘起，酒随着壶身的晃动时不时飞溅出来几滴。
“我都听说了。”让特抢先一步开口，“真是惊天动地啊。”
“联盟或是政府的人没有找上你吧？”林亦飘问。
“没有，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让特取下酒壶猛灌一口，“况且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拿我怎么样？难道他们还想为难一个高危S+吗？”
林亦飘苦笑：“是啊。”
“有什么想做的就放手去做吧，太云从来不是束缚学生想法的学院，哪怕你要颠覆这个世界。”让特说，“说起来，我都忘记自己在学院待了多少年了，但好歹算个老师吧？只要是老师，就有义务对学生说些振奋人心的话，这样才是老师嘛！”
林亦飘没接话，他知道让特喝醉了，池沼老师的离开对他打击很大，在回到樱雪置办完葬礼后，他就向学院提交了辞呈。
有所不同的是，这封辞呈里还提交了一份保证书，是一位曾经的通缉重犯略带幽默感的产物。
保证他从今往后，不会再以组织杀手的形式出现在天赋界。
“宋院长呢？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出现吗？”让特半梦半醒地问。
“他回家了，有一场盛大的葬礼无论如何都需要他出席。”林亦飘低头拨着手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纵然是醉酒，让特也听出来这话的言外之意，于是闭上嘴，又猛地灌了一口酒。
“让特先生，能借住一晚吗？”林亦飘忽然说，“我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让特愣神，随后笑了笑：“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