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在空中的羽箭稀疏,很多轻甲弓手还没来得及开弓放箭便被迎面而来的枪弹击中。
如果清军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明军中央方阵与以往稍有不同。其实这是一种空心方阵的小变化,即在没有侧翼和后翼威胁的时候,会在正面投入更多的火枪兵,发射出更密集、持续性更强的攒射。空心还是空心,但却不是方方正正,而是一个长方形。
明军中央方阵的左右两翼有友军护卫,间隔很近,几乎不用担心清军从侧翼来攻击。而有骠骑兵在后掠阵,也排除了清军从后面来袭的可能性。
爆响声连绵不绝,火枪兵不停地轮转齐射,每次齐射都有很多清兵被击中,弓箭的还击也越来越微弱。
清军的鼓声一变,幸存的轻甲弓手纷纷退后,重甲兵开始出现在前面,第一排是密集的盾牌手,他们踩着鼓点开始前进,盾牌线如一堵墙般直压过来。
济尔哈如蒙大赦,连他也不知道是怎么逃脱一死的,无数同伴或死或伤,惨叫哀嚎还在响着。
明军鼓号也变了,火枪射击逐渐稀疏,各级军官在督促着士兵做着调整。远程威胁已经解除,稍微整顿一下,他们要迎击这盔甲盾牌的冲击。
左右两翼的方阵突然开始向前移动,眼见着要形成一个凹形阵,将冲阵的清军半包围起来。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天鹅音响起,然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火光点点闪现,清兵纷纷象是被重锤击中,全身一抖后向前扑倒。
随着哨子和军官的吼叫,明军的第三排火枪兵站起,端枪瞄准。刚刚齐射完的第四排开始直立装弹,前两排士兵则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这种轮射方式能让先射击的士兵在最方便的姿态下装填。
在五十步的距离,廉价的铅弹破开了甲胄,击穿或震裂了盾牌,打死打伤着悍勇善战的八旗锐卒。
“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这句话有些言过其实,但科技的力量却不可低估。有了火枪,一个农夫稍加训练,也能在战场上击杀征战经年、武艺娴熟的勇士,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一排一排的铅弹争先射来。如密集的雨点般撞入一面面盾牌,射穿一副副甲胄。牛皮、木板,乃至盔甲,都无法抵挡这疾飞而至的死亡。
清兵前排如同被大风吹过的草丛,齐刷刷的倒下一片,无数血箭从他们身体中喷出,同时响起无数的惨叫声,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其他的甲兵乱成一团。完整的盾牌线有支离破碎的迹象。
济尔哈大张着嘴,耳中尖锐的鸣响让他听不清周围慌乱的嚎叫,他惶恐的看着前面血泊中挣扎的甲兵。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竟然在廉价的铅子面前如此虚弱,眼前的一切已经将他建立的信念全部打碎,周围其他甲兵同样受到这巨大打击的影响,阵列已经停滞下来。
耳中的轰鸣声仿佛永远也不消失,对面又传来喇叭的长音天鹅声,济尔哈对这个火枪齐射前的声音印象深刻。下意识的低了低身子。
闪现的火光,腾起的白烟。使济尔哈的视线变得模糊,飞溅的血雾洒在他的脸上。他也不及去擦拭。头脑似乎变成了一片空白,他茫然的看着对面,那道浓重的白烟之后,无数的妖魔鬼怪行将呼啸而出。
甲喇额真催动战鼓,督促甲兵奋勇上前,近战,近战,只有这一个破敌的办法了。
远处传来的哭嚎尖叫让甲喇额真和很多清兵不由得回过头去,他们愕然发现一股明军骑兵不知何时偷偷地绕到了官道上。马蹄声急骤,这百余名骑兵挥舞着马刀,沿着官道奔驰杀戮。
血肉横飞,人叫马嘶,官道上已经一片混乱。被杀得措手不及的满人乱叫乱跑,更多的则倒毙在挥舞的马刀之下。
甲喇额真的眼睛都红了,这伙明军骑兵毫不留情,个个象杀神转世,在他们首领,一个手执铁枪的家伙的率领下,不分男女老幼,见人就砍,见人就刺。如同一股旋风般,呼啸着从官道上从东向西杀去,留下一路血污狼籍。
清军的阵势出现了骚动,这一招儿所带来的心理打击是沉重的。前面在激战保护族人,后面却在肆无忌惮地杀戮,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幸存的满人跌跌撞撞地跑下官道,奔着这股清军而来。在他们眼中,离得近才能得到保护。
“杜什,你率两百骑兵去追杀敌人。”甲喇额真眼中喷着火,沉声下着命令,又让鼓手加紧敲擂,力争尽快击败当面明军。
牛录杜什率领着两百骑兵奔驰而去,追击王辅臣所率领的明军骠骑。战场上,战鼓隆隆,清军全部压上,开始了倾力地一击。
“开火!”“开火!”军官声嘶力竭地叫着,哨声一阵紧着一阵,明军用持续的火力压制着冲阵的敌人,两翼友军加快了转向合拢的速度,并向清军射击,以支援中路方阵。
“杀,杀!”明军四百骠骑也休息完马力,披挂整齐,从右翼迂回过来,冲击清军的后阵。
枪声如爆豆般响个不停,损失惨重的清军甲兵终于冲到明军阵列前。
“虎,虎,杀,杀啊!”前排的明军挺身而起,端着刺刀迎头而上。
兵刃的交击声,入肉的噗噗声,惨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血肉横飞,厮杀惨烈而短暂。一来一去都是人命流逝,在付出牺牲的同时,这排明军士兵的英勇作战又给后面的战友创造了机会。
当清军甲兵踏着敌我双方的尸体再度前冲的时候,明军的火枪兵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又是几轮猛射。然后,又是一排明军士兵冲上前,用刺刀收割伤兵的性命,并把敌人的冲击阻遏上一时片刻,为后面的战友装填争取时间。
血流在冻硬的土地上,汇成流,形成泊,又冻成粘糊糊的浆糊状,尸体枕籍,保持着死着的姿势,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两军交战的区域。中间方阵的士兵已经不必维持阵形,伤者被拖后,两侧和后面的士兵则补上前。
轰雷般地一声大震,左翼方阵已经转向了四十五度,向着中间的清军发出了一次威猛的齐射,接着是右翼,也爆发出猛烈的火光。清军在成片成片地倒下,残酷的近战使清军排列得极为紧密,也使得火枪的命中率大大提高。
一次一次的攒射,象死神的镰刀,将清军一层一层地割倒。两翼明军象两堵火墙向中间压迫而来,如同烟雾中怒吼的怪兽。
尽管明军的中间方阵损失惨重,但他们坚持住了,凭着坚韧的战斗意志,在友军的支援下,他们看到清军溃败了。
在正面冲阵中,清军投入了大部分的兵力,面对明军骠骑的列阵冲击,甲喇额真觉得自己手中这两百多精骑足以击败敌人。论马术,没有人比得上八旗;论武艺,冷兵器的对杀,八旗也不惧任何敌人。
限于战场的大小,明军的骠骑兵排出了二十骑一排的阵式,向着清军已经薄弱的中军发起了冲锋。
一排,一排,又一排……甲喇额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百精骑在明军如同永不停歇的墙式浪潮的攻击下,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就连最勇武的战士也被劈于马下,并没有爆发出什么太绚烂夺目的个人骑术和武艺。
是一比一的交换,还是在杀伤人数上略胜一筹?甲喇额真并没有太多时间纠结于这个只能带来自我安慰的问题,败了就是败了,敌人正冲着他的大旗猛扑而来,隆隆的马蹄声就象敲打在他的心脏一样。
逃跑了,这个甲喇额真逃跑了,只带着十几骑亲兵,连鸣金的命令也没来得及下达。
鸣金是撤退的命令,但主将脱逃则是实际的表示。正在战场上与明军进行激烈战斗的清军本已是勉力支撑,已没有了取胜之望,此时终于全线崩溃。一群群甲兵丢盔弃甲,拼命往后跑去,督战队也不再尽职尽责,跟着一起逃跑。
有马的转身就逃,没马的则要在枪弹的追击下幸免,还要突破明军骠骑的拦截,才能够跑回拴马的地方。
“冲啊,杀啊!”明军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也不再维持严整的方阵,士兵们一涌而上,撒开脚步追杀败兵。
战场上蹄声如雷,骠骑兵以五十余人的小队为单位,四散开来,痛快而无情地追击、拦截、砍杀着惊惶乱跑的清兵。
济尔哈拼命地跑着,轻甲此时倒帮他跑得快了很多,但后面还有比他更快的,他突然被一名冲过的清兵带倒在地上,靠着最后的一点清醒,他往旁边翻滚开来,躲过了随后而来的几十双大脚。等他再从地上抬起头的时候,身上脸上都沾满了粘稠的血液。
一股大力打在他的后背,如同铁锤重击,济尔哈没跑出两步,便再次趴倒,这次他再也站不起来了。头扎在地上,他听见无数脚步声从他身旁经过,“杀鞑子,杀鞑子”的喊声越来越隐约,最后一切都归于寂静,陷入黑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