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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柱有些自得,怎么说呢?这个叶向高算是天下名士,在官场和仕林的名气都不小。

作为当代的文学大家,叶向高的创作与思想与同时代的文人追慕时风不同,其一直致力于对台阁体的重新倡导与创作实践,以求台阁体重返兴盛。

万历三十五年,叶向高入主内阁,政治地位的提高也提升了叶向高的文学地位与影响,成为当时的馆阁文学领袖。在叶向高的倡导下,台阁体再次走入人们的视野,成为翰林学士和上层文人的竞习对象,台阁体在万历后期出现了一次新的创作热潮,形成了短暂复振的局面。

叶向高文学作品大都呈现出明显的台阁体特征:题材上不出送别、写景、赠答、纪游、奉贺、仕宦、书斋之类,思想上表现温柔敦厚、性情雅正之旨,喜用典故、以名贵的器物入诗,展现出雍容华贵的气质。

但除了呈现出台阁体的这些基本特征和美学追求外,叶向高也为台阁体注入了一些新的东西,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大家。

他创作题材和内容虽仍不出台阁体的范围,但减少了一味粉饰太平、歌功颂德的成分,虽然其歌颂皇帝圣明、赞扬吏治政绩的作品亦有一部分,但细读作品发现其中纯粹歌功颂德、过分粉饰太平的极为少见。即使是一些颂、赋、辞、诗等奉命奏贺之作,也尽量结合当时的实际情况进行抒写,虽也描写上层文人的优容闲适生活,但少了枯燥无味的堆砌,增加了一些贴近文人日常的生活气息,不至给人千篇一律的感觉。

在个别作品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生疾苦和政治混乱和生离死别等等,他不曾在东林书院讲学,但依旧被东林党人引为当世诸贤之一,被这样一位人物如此推许,米柱十分自得。

而且入叶府之中,叶向高是以礼相得,虽然米柱比他孙子大不了多少,但是他依然平辈论交,煮茶待客。

米柱道:“昨日在诏狱处决李华竹,当时下官自我评价,下官为官三年,沈阳卫击退了建奴,在贵州平定了水东水西之乱,在喜峰口挡住了二十三万蒙古军的进攻,任职三年,为朝廷弄来不低于一千万两银子,四百万石粮食,下官是有幸进之实,但阁老扪心自问,皇上是否用错了下官,下官也有负皇上所付?”

叶向高道:“米督做得十分合格,不拘一格降人才嘛。”尊重对手,等于尊重自己。

米柱冷笑道:“可是李华竹这江西直监察御史,却造谣生事,说什么米利坚,坐天下,欲置下官于死地,下官有个习惯,谁欲杀我,我便杀他,绝不留情。”

叶向高道:我等正在煮茶,此乃雅事,谈这等俗事,大煞风景也!”他当然不想讨论这些事。

米柱道:“上好的大红袍,价比千金,阁老客气了。”

叶向高道:“想不到米大人也是识货之人,这些大红袍可是顶级珍品呀!只有真正懂茶之人才知道呀!”

米柱道:“下官其实也算是半个福建人,女婿为半子吗?下官与阁老其实是半个老乡。”

叶向高微微一笑,别看他对米柱评价极高,他真正欣赏的是周如磐、翁正春这等人,他问题道:“米督年纪轻轻,便己位极人臣,父亲又是当朝国公,万代富贵可期,又何必做事如此激进呢?”

米柱道:“下官非经科举正途出身,但也有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心,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死后名,这是下官的抱负,请阁老不要笑。”

叶向高道:“本座非是耻笑,而是米督己经做到了这一点。”

米柱道:“还不够!”

叶向高道:“米督所做之事,任何一件都是足以夸耀于世的政绩,做了这么的多,还有什么不满意?”

米柱道:“当然是税收,否则下官何必去当这国税局正,自秦以降,国运无超三百年者,阁老认为是什么原因?”

叶向高道:“天道轮回、五德始终,世间万物,有因就有果,有始就有终。”

米柱道:“这是阁老的看法,下官另有拙见,可否提出?”

叶向高为米柱倒了一杯茶,说道:“坐而论道,当然可以,米督每每有惊人之语,独到之见,叶某正好聆听?”

米柱道:“王朝的更迭是有周期性的,有时候时间短,五十年不到,有时候时间长些,超过二百年,可是,封建王朝为什么会更迭呢?这涉及到两个方面的矛盾冲突。一农民与地主的矛盾冲突,我国是一个农耕国家,主体是农民,老百姓向往的理想生活是“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但是往往并非如此,疾病、战争、灾害、赋税等等,都会让农民破产,失去土地,从自耕农变成佃农。随着时间的推移,土地逐渐转到少数人手里,这是封建社会一个无法避免的情况,叫做土地兼并。

失去土地的农民为了生活,不得不发动起义,经过农民起义的冲击和洗礼之后,王朝更迭,土地得到重新分配,于是农民又得到了土地,因为生产关系没有变化,所以这种矛盾依然存在,随之进入下一个循环周期。

“二是朝廷与地方的矛盾冲突,自秦朝起,中央朝廷就希望建立一套中央集权的制度,秦始皇通过郡县制做到了,中央政府可以直接向每个农民征税,这种集权方式确保了稳定的税收和强大的动员能力。可是随着土地兼并,中央失去了越来越多的农民和税收,随着利益越来越大,地方上的豪强则隐瞒其名下的土地和人口。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方豪强实力越来越大,而中央实力则越来越弱。如果中央要强行重新丈量和划分土地,清查人口,夺回对社会基层的控制权,是否可行呢?王莽会告诉你,不可行。只有一个办法,来一场毁灭,重新洗牌,这就是王朝更迭。”

叶向高道:“土地兼并、贫富悬殊,这是每个朝廷都会面对的难题,相当无解也。”

米柱道:“是一个死结,土地谁不喜欢?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大明的土地兼并,己到了极点,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除非把土地变得不值钱,扩大就业的机会,让每个人都有工可做,有衣可穿,有粮可食,我大明江山,千秋永固。”

叶向高道:“士农工商,各司其职,这是祖宗家法,也是社会稳固的基础?”

米柱道:“官员从商者,不知凡几,商而优则仕者亦有,永远在最底层的只有农和工,决定天下兴衰,王朝长久的,也是他们,这叫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自古不擅治水者,必受其噬,大禹治水,天下归心。”

叶向高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米柱道:“这其实是屁话,你也不信对不对,什么贵什么轻,百姓从来就不要什么贵,他们要的东西很简单,有饭吃,有衣穿,老婆孩子热坑头,吃得饱穿得暖,谁人会跑去造反?”

叶向高道:“这是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呀!现在年景不好,天下连年欠收,养活天下人不易呀!”

米柱道:“应该是说天下人要养活当官的不易,年景不好,连年欠收,租只收不跌,多少人家破人亡?可恨者千番薯可以救命,这些人却是视如不见,为什么呢?因为他们这样又少了一个盘剥百姓的机会,大明的官僚集团的存在,才是人性最大的恶,当官的越少,做得越少,天下就愈太平,这才是真正的无为而治。”

叶向高道:“大明吏部不好,确是事实,但断无米督所言严重。”

米柱道:“只会更加的严重,大明百姓的负担和苦难,己到了极点,现在的土地田亩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不加以控制,不出十年,必定天下大乱。”

在原版里,天启一死,天下立即大乱,百姓忍无可忍,揭杆而起,流寇纵横肆虐数省,令天下大乱也,最终摧毁了大明。

官员勋贵们花式作死,最终是搞死了自己,令自己也家破人亡,流寇肆虐,攻破了数省无数的城市,每破一地,必定纵兵大掠,对地方进行了毁灭性的搜掠,留下一地鸡毛,这些官员们作死,最后却是苦了百姓,令天下遭殃。

叶向高是这时代的顶尖精英,有识之士,当然明白这大明的社会现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危机也是几十年日积月累形成的,这几十年的施政者,只是将危机拖延了,没有什么治疗良策,他道:“倒要听听米督高见。”

米柱道:“土地和人口是关键,历史上所谓的盛世,不外乎土地多到无人耕种,吃饭的人口少到可以轻易养活。”

这说得容易,其实这才是人性最大的恶,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这得死多少人之后,才有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