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使者在国破家亡之后见到了大汗,感受良多,潸然泪下,叫道:“大汗呀!”哽咽不语。
林丹没有被虐待,只是限制了人身自由,他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反而更加胖了,长着胡子,整个人像一大明富泰的富家翁,那里有那英明神武的林丹大汗的样子。
国破家亡后重见旧臣,林丹汗也是有些尴尬和唏嘘,他说道:“各位还好吗?”
必格勒大萨满道:“我们还行?明人对大汗可是好?”
蒙古是上层信佛教,下层信萨满,必格勒这大萨满与大汗交集不多,不过大伙儿现在都是笼中之鸟,同病相怜。
林丹汗道:“明人乃礼义之邦,他们对朕以礼相待。”
按草原上的规矩,打败一个部落,首先将酋长杀死,人头插在枪杆上示众,接着杀尽高于车辕的男丁,然后霸占女人们和牛羊,一个部落就灭亡了,所以被俘了这么多天,想通之后,他并不恨明人,反而和明人辽东巡抚徐光启眉来眼去,瞧瞧有没有投降的可能。
明军自俘虏了林丹大汗之后,保卫看护由许显纯负责,对林丹汗的劝降工作则由徐光启负责,他的目标是扶立一个蒙古版的石敬塘。
徐光启许下的条件不错,高于当年的俺答汗,林丹身陷囹圄,决定为自己和老婆孩子着想,决定与明军暗通款曲,他的作用越大,利用价值越大,获得的好处就越多。
必勒格道:“大汗可是下令太师马里卓图向明军投降。”
林丹汗道:“自十月开始,大战连场,死了太多的蒙古人了,明年的春天,谁来放牧,妇女儿童们又吃什么?咱们蒙古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草原上,我们的子孙也要在这草地之上繁衍生息,马里卓图是一个伟大的战士,他是一个优秀、忠诚、勇敢的察哈尔,不能再打了,不能再死人了,朕决定命令你们,放下武器,让小伙子们回去家人身边,回去放牧。”
必勒格大为不满,说道:“大汗!你怎可如此?作为成吉思汗的三十五代孙子,你怎么可以下令军队投降,没有了军队的蒙古人,还是蒙古人吗?成吉思汗说的:如果你们忘记了自己的文明、语言、文字,乃至民族,那么我将会随时回来惩罚你们和你们的后代的,说的就是你吗?你如何面对历代先汗。”
自从林丹汗看见那些与明军作对,惨被杀头、剥皮处死的人后,他暂不考虑死后如何面对祖先的事,他更想考虑的是自己怎么活下去的事,他认为成吉思汗说的很有理:在我的力量还不足的时候,我就得忍让,违心的忍让!不要想有人保护你,不要乞求有人替你主持公道。只有学会了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
林丹汗用衣袖抹了抹根本没有泪的眼角,说道:“朕考虑的是牧民的福祉,希望有更多小伙子回家,至于个人的荣辱,朕没有夸虑,如果可以放下武器回家,让小伙子们在早原之上自由自在放牧,朕死后置于悬崖,任凭秃鹰啄食,这又如何?”
使者们大为震惊,堂堂蒙古帝国皇帝,黄金家族血统最纯正的继承者,居然说出了这种话?
必勒格道:“大汗!可是明人威胁你了?”
这不是屁话吗?难不成朕真的在这里当皇上了?他拿起了桌面上割羊肉的小银刀,说道:“这是朕肺腑之言,要自杀全节,这很容易,刀子一划就可以了,要忍辱负重活着,这才是更难?成吉思汗也落难过,忍辱负重过,只要能令小伙子回家,朕愿意做任何事。”
必勒格等看见林丹汗如此屈辱仁慈,大为感激,大汗不顾自身的荣辱,就想让大伙儿回家,他们都流下了眼泪,大声道:“大汗呀!”
林丹汗道:“如果你们可以打赢明军,朕刀子往这里一划(脖子),但是你们兵败被困,缺衣少食,如此死扛,可就没有意义了,作为一个领袖,不是需要勇敢、骑射出众,而是需要一颗仁慈之心,牧民相信咱,推举咱为领袖,就必须为牧民们着想,在明亮的白昼要像雄狼一样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要像乌鸦一样,有坚强的忍耐力,更重要的,是带着大家回家……。”
这使者有两队,另外一队则是由科尔沁部众组成,也有十来个人,他们的亲王吴克善死了,现在是来拜见老亲王寨桑,明军俘虏了寨桑这种有价值的人,自然不会一刀杀了,也不会押回去科尔沁养老,而是押在大军之中。
寨桑是非常旁徨无助的,有十万大军时,他是科尔沁之王,没有了军队,他算个屁呀!草原一向以狼为图腾,他们的社会结构,也是狼族一样,头狼带领全族,拥有一切,他当惯头狼了,现在成为阶下之囚,真心不习惯。
幸好徐光启出现了,徐夫子好为人师,给他指点了一条康庄大道,这就是弃暗投明。
徐光启道:“贝勒为林丹汗效力是打工,为大明皇帝效力,也是打工,何不为大明皇帝效力?这叫良禽择木而栖。”
寨桑道:“某己成孤家寡人,手下无兵无将,有何利用价值可言?”
徐光启道:“吴克善台吉那里,不是有五万兵吗?如果可以说服他们弃暗投明,贝勒又是贝勒了?”
科尔沁亲王是阿拉坦汗卜力兔封的,对于这与大明作对的伪汗,他们是不承认的。
寨桑犹豫:“现在吴克善有兵,某没有,他未必肯定咱的。”
徐光启道:“有兵就有位子,贝勒好好想办法?”
及至吴克善自封为科尔沁亲王,接掌权力,寨桑气得大骂:“好个畜生,恨不射草丛里。”
很快!又传来吴克善死了,他气得大骂:“谁人杀某儿子,某与之势不两立。”
徐光启速至,劝道:“贝勒爷,你还年轻,儿子死了还可以再生,何必纠结此事?科尔沁部的事,你还有没有办法?”
寨桑瞪着眼睛怒道:“谁人杀了吴克善?”
徐光启道:“你问本官,本官问谁?他死在十几万大军的军营之中,还是在汗帐之内,你认识李沧海吗?”
寨桑道:“不认识,他是马里卓图引荐过来的,他学识不凡,精通兵法,是一个能人。就是他,让咱们放弃了围攻白城,改用现在的战略。”
对于这汉奸,徐光启气得牙庠庠的,不将之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他说道:“卜力兔、吴克善、李沧海三个摒退左右,在大帐中密议,具体内容,外人不得而知,事后发现,李沧海杀了二人人,化装成王帐侍卫白音逃走,潜逃至今。”
寨桑道:“李沧海杀了卜力兔和吴克善,有什么的好处?”
徐光启道:“他有什么好处?本官不知道,但是本官知道的是利高者疑,最终马里卓图掌握了军队。”
徐光启的话,只是证实了寨桑的猜想,利高者疑,吴克善死了,卜力兔死了,最大得利者是马里卓图,他一个察哈尔呼拉巴特部落的首领,一跃掌握了十几万人的军队,成为真成的太师,他大为气愤,果然是汪汪叫的狗不咬人。
寨桑道:“科尔沁各部效忠了博尔吉特部几十年,又岂是他呼拉巴特.马里卓图几年就可以控制的?”他马上安排了一番。
十几名使者拜见了老亲王,他们如见爹娘,诉说了自己之苦。
寨桑冷笑道:“现在你们听命于马里卓图还是本王!”看见使者们迟疑,他向旁边的人道:“这位便是大明辽东巡抚徐光启大人,他是本王的好友。”
徐光启向大伙儿拱了拱手,说道:“本官徐光启,大明巡抚辽东地方、兼赞理军务,统宁前兵备,广宁、锦、义兵备,金、复、海、盖兵备,辽海东宁分守四道,辽东都司之卫所城堡,安乐、自在二州,建州、毛怜、朵颜、泰宁、福余诸贡市。大明与科尔沁是有些小误会,但是咱们依然承认博尔吉特氏主导科尔沁事务。”
寨桑道:”听到没有?想造本王、本贝勒的反,不要家人的性命了?现在你们被大明三十万大军围困,顽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的老婆孩子牛羊,全是别人的了。想活命,就听本贝勒的,大家都可以活命,还可以回科尔沁放牧。”
他现在既然决定投靠大明,就不能再用阿拉坦汗封他的科尔沁亲王旗号了,恢复了他科尔沁贝勒的身份,比亲王低了一级,其实也是王,只是他现在无兵无勇,只能狐假虎威,虚张声势。
众使者听到老贝勒如此信心十足的大包大揽,他们是喜出望外,现在大伙儿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也是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好了,老贝勒有门路,大家的活路有保证,这便让大伙儿宽心了。
他们齐声道:“我等愿听贝勒爷号令。”
寨桑道:“好!尔等既然决定听本贝勒号令,本贝勒便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