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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宗又道:“启奏皇上,前顺天巡抚王化贞,对于官位被裭夺,大为不满,正在准备告御状呢?”

朱由校心生厌烦,问道:“此人座师是谁?”

孙承宗道:“正是叶首辅。”

朱由校道:“让叶相教训一顿,逐之出京,此等小人,形同鼠虫一般让人生厌,如若让他,把持兵权,分兵各处,只怕蒙古大军己长驱直入了,而且这李丹东乃他治下之将,却勾结外敌,准备献关,他难逃一个识人不明之罪,维新对他评价不错,庸碌无为,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真小人也!”

孙承宗道:“遵旨。”

当日王化贞官职被夺,官服被剥,他是彻底慌了,连忙前去拜见座师叶向高,叶向高却不想见他,被人用这种罪名夺去官职,他叶向高是脸上无光,不见也罢。

没有叶师的撑腰和鸣不平,他是没有机会翻身的,他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平,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就是皇上宠信奸臣,听信奸臣的花言巧语,这才是让他官职被夺,出身被夺,他十年寒窗苦读,为朝廷效力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始有今日,朝廷不能如此不公,弃他如敝履,他不服,没人为他递话,他就要告御状,一定要上达天听,让皇帝陛下,知道他的冤情,不再受幸进奸臣所蒙敝,让天下人都知道米柱这奸臣的嘴脸。

他口口声声要告御状,但真的要怎么告,这又值得商榷了,这告御状,只是民间的说法,那里有什么告御状之说,皇帝在深宫大院之中,外面的人,根本是难得一见,你就是一头撞死在午门前,皇帝也未必知道。

民间传说告御状要滚钉板,这也是风传,当官的根本不希望有人告御状,以免自找麻烦,当然不会设置什么告御状的流程。

《大明律》规定:“擅入午门、长安等门内叫讼冤枉,奉旨勘问得实者,枷号一个月,满日,杖一百。”

哪怕你告的是实情有冤枉,也得先受刑关押一个月,出狱哪天还得打一百大板。(来吧,告吧,死吧!)如果是集体越级上访,首犯发边远卫所充军,其他各降一等发落。如果查出背后的主谋,即使其未随京上访,亦照首犯治罪。

所以这越级告状,再难不过,也是当官最恨的,你敢越级上访告状,这是不死也脱一层皮。

王化贞也是当官的,他深明其中的道理,但是他实在不甘心,半生努力,就此付诸流水,所以他这是决定拼死一博,反正这样子回家,也没有什么意思。

王化贞现在一恨米柱,二恨叶向高,三恨张凤翼,为什么这么恨叶向高呢?因为他认为叶向高在关键时刻抛弃了他和不为他说话,如果为他说几句,绝对不会这样,而张凤翼则是小人一个,说好的共同进退呢!一看风声不对就申请丁忧,逃命去了。

这天,王化贞正在家中长吁短叹,这么多同年和好友,但是出了事,没有一个人愿意助他,彼时老仆来报:“叶管家来见!”

王化贞大喜,叶管家就是叶向高管家叶福了,可不要小看了他是一个下人,宰相家奴七品官,叶福是叶向高的管家,许多三四品官员都要恭恭敬敬叫他一声叶执事。

王化贞连忙出迎,说道:“叶执事,叶兄,大驾光临,何辜如之,上茶,上好茶。”

叶福却道:“免了!老奴来此,只是为大人传一句话,这是大人原话,听好了。”

王化贞忙道:“在听!在听!”

叶福道:“做人要知道趋吉避凶,知难而退,一味顽冥不灵,只会给自己招祸,家族招祸,离开京城,不要回来了。”

王化贞如被一盆水当头泼下,叶师没有为他出头,反而赶他离京,王化贞十分失落,连叶向高都赶他离京,没有办法了,就是闹大了,叶师也不会为他说话,他注定东山再起无望,一刹那间,王化贞万念俱灰,他向叶福拱了拱手,哽咽说道:“有劳叶兄了!”

叶福道:“老爷这是为你好,你在平时这么搞,谁也不能拿你不是,但是在国战期间这么搞,却是误人误己,人人喊打,这是取死之道,言路清流亦不敢言,回老家吧?做一富贵田舍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化贞潸然泪下,放声大哭。

叶福却道:“王先生,请!马上收拾行装,准备离京吧!”

王化贞道:“也罢!”

连叶向高都让他离京了,他就必须离,否则别人不出手对付他,叶向高也会出手对付,叶向高为人温文尔雅,可是又有心狠手辣的一面。

这几日京里奔走,送了不少礼,求见了不少大佬,却是没有一个人肯见他,就是有人收礼肯见他,也是做不了什么保证,六科这么多给事中,没有人肯为他作不平之鸣。

堂堂巡抚,进士出身,居然让一幸进武夫,当场免职,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事,但更骇人听闻的,是言官这么多,居然是没有人肯为他鸣不平之声,这大明官场几十年所形成的风气,这是完了。

当然,他也是自叹命运不好,当日他不肯调兵,是认为蒙古会分多路入侵,但是现在愚蠢的蒙古人,居然集兵二十万,猛攻一处,这也太愚蠢了,也显得他愚蠢,让朝中诸公,没有人敢为他说话,就怕沾了愚蠢之名,就因为如此,让他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也无处申诉,他大为气愤和不甘。

既然叶向高也逼令他离京,就必须马上离了,他连忙让人收拾细软出京。

他做了十年官,积累不少,现在得罪的是朝中权势熏天的阉党,又为叶相所不喜,连出身都被夺了,终身回京无望,他便在通州找一客栈住下,让家人在京变卖家产和家具。

对方只是迫他离京,眼不见心不烦,现在他在通州呆着,等冰雪融化,运河解冻、道路通行之后,再行回乡。

其实他还有一种企望,假如这一仗,米柱打败了,让蒙古大军长驱直入,朝廷必定问责,米贼下狱,他可就成了为贼所害的忠臣,此时有人肯为他说话,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他在此住下,暂避风头,临北而望,就盼有回京之日。

王化贞长吁短叹,借酒消愁,旁边住的是三个古怪老头,白发须白了,说着古怪的官话,是南方贵州一带的口音,他在户部干过,有贵州的同僚,听得出是贵阳口音的官话,他们仨人只是安千秋、罗雪山、诸葛连云三人。

他们仨人因为年老体迈,疲不能兴,本来是急着赶路的,但是在通州打尖一宿,酒香被睡,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就在这里住下了,大家都不提冒风雪赶路的话了。

他们在这里,每天喝酒睡觉,倒也快活,他们引起王化贞注意,是因为在讨论当今时政,安千秋道:“米柱这厮,居然当上了蓟辽总督,老天不开眼了!”

就这句话,引起了王化贞的好感,举世皆在大唱米柱父子赞歌,有人骂之,这是清醒之人,他便大生好感,主动上前攀谈。

王化贞道:“老丈也看不惯米柱为人?”

安千秋道:“米柱此人,仗着今上宠幸,飞扬跋扈,目中无人,这些作派,又与正德朝的江彬钱宁何异?武将跋扈,那里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话听得,那一个舒服,比冬日里一杯老酒下肚,还要暖人心,他这便与他们攀谈,成为好友。

米柱早早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在杨如花的侍候下披上板甲,穿上了代表他身份权威的板甲,然后来到校场,参加出操。

今日是大战之日,许多士兵是兵不卸甲,枕戈待旦,气氛相当凝重,他们出完了操,便去饭堂吃早餐,吃完了早餐,他们去库房领取武器弹药,然后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大校场列队,今日是大战之日,大帅米柱,有话说。

米柱站在高台之上,威风凛凛,豪气冲天,他大声道:“三百四十二年前,蒙古鞑子攻陷崖山,南宋灭亡,自此咱们就成了四等汉人,五家人用一把菜刀,女子成亲初夜,要让蒙古老爷来,汉人就是被打死,也只是赔一头毛驴,其屈辱有如猪狗,直至太祖皇帝,崛起于濠泗,杀尽胡儿,建立大明,现在,蒙古鞑子又来了,要把咱们变为奴隶,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众士兵齐声大叫,米柱是成功激起士兵的怒火和士气。

米柱道:“我也不答应!今日鞑子敢来,便杀他们一个精光!”

“杀精光!杀精光!”士兵们挥舞武器,大声叫道。

米柱大声道:“誓死奋战,有敌无我!”

“誓死奋战,有敌无我!”

米柱厉声道:“我!米柱,今日在此立誓,坐镇喜峰口,死战不退,所有阵地之官兵,死战不退,一人退,杀全队,全队退,杀长官,我米柱敢贪生怕死,弃兄弟们而退,也是人人得而诛之,谁都可以打我黑枪!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