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弼求生欲极强,遭受了如此酷刑,竟然挺了过来。
卧床养伤不起。
县丞一直在守孝,短期内无法回双阳。
永兴知州根本不知道诏书的事情,但因为陈弼一招“祸水东引”将周兴引到永兴州,吓了个够呛,于是有些恼怒,本想恶心一下陈弼,于是上表关宁知府,让永兴州判暂时到双阳治政。
不料被老知府黄逸臣驳了。
语气很重,将这位知州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吓得那位不知真相的永兴知州彻夜难寐,不知道双阳县这个地方究竟有什么,连知府都不愿意去掺和。
双阳乱局完美落幕。
暂时安宁。
齐平川却无法安静,他心中有太多疑问。
小萝莉商有苏“卖”给自己的那柄佩剑,为何会成为真的太祖佩剑“挽霞”,那柄剑不是在“齐平川”父亲手上不见了的么。
为此“齐平川”的父亲还被朝堂问责,从府城直接贬职到双阳担任县尉后英年早逝。
这才有齐平川世袭县尉。
那一日的混战时,齐平川还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周兴带了四十八个缇骑到双阳,加上周兴,一共只有四十九个人,全军覆没之后,齐平川仔细盘查了,每一个绣衣缇骑的刀都在。
也就是说,杀死梁琦的那柄绣衣制式佩刀,是凭空多出来的。
好在齐平川反应极快。
趁着金剑义子懵逼期间,迅速藏起了周兴的佩刀,才蒙混过关。
那么梁琦究竟是谁杀的?
这一点,齐平川笃定和陈弼有关,在这件事前的推演中,陈弼说过:最完美的结果,是周兴和明王世子同归于尽双阳城,如此陆炳和明王投鼠忌器,双阳才可得安宁。
周兴之死是注定的,毕竟绣衣缇骑那点人干不过明王的虎贲精锐。
但梁琦却莫名其妙死在绣衣缇骑刀下。
齐平川很难不相信,这里面陈弼没有提前布子,只是他想不明白,双阳县还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在金剑义子的眼皮子底下杀梁琦。
那个高手当时必然在现场。
齐平川想了很多有嫌疑的人,比如那位有“慢君子”雅称的老教谕?
人尽皆知,他真的只是位读书人。
老王?
这货更不可能,他那点本事也就能在青楼里大干特干。
某位衙役?
似乎也不可能。
难道是去明州归来的江捕头?
貌似也不会,这个江捕头几斤几两齐平川再清楚不过。
齐平川很想去找陈弼问个清楚,可惜这位骨气很硬的读书人终究还是熬不过伤痛,一直闭门卧床养伤,谁都不见。
齐平川只能等。
不过……也没闲着,至少得弄清楚“挽霞”的事。
齐家那柄得自太祖御赐的佩剑,怎么会在小萝莉商有苏手上出现。
她究竟是谁?
“我是谁?我是商有苏啊公子,你睡了个午觉起来,又睡傻了么?”小萝莉坐在桌子畔,以手撑脸,将五官挤得丑乖丑乖的,闻言噗嗤一笑。
齐平川从床上起来,自顾自倒了杯茶水,坐下浅抿一口,看着这位神秘的丫鬟,蹙眉,指着自己的脸,“有苏,你看。”
小萝莉商有苏一脸茫然,“看什么?”
“看我啊!”
商有苏啊了一声,“没什么特别的呀,公子依然很好看啊。”
齐平川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看我这个样子,像个瓜娃子么?”
商有苏捂嘴乐了,眉眼里都是温柔,“公子不傻。”
齐平川得意轻笑,“那你觉得,这么明显的事情骗得了我?挽霞怎么会在你手上,昭宁公主真正的尸首究竟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被带去明州的那具尸首,铁定不是昭宁公主。
商有苏一脸天真无邪,“我不知道吖公子,我怎么知道随便去剑器铺买把剑回来就是挽霞啊,也许是假的,梁琦和周兴没认出来哇。”
齐平川无语……
这个理由,还能更走心一点么?
知道也问不出什么,话锋一转,“那昭宁公主的尸首——”
商有苏挑眉,眸子里闪逝而过一抹警惕,“是陈弼告诉你昭宁公主的尸首在城东乱葬岗的吧,事实上那真的就是昭宁公主的尸首。”
齐平川怔住,后知后觉猛然警醒。
对啊,昭宁公主的尸首是商有苏在处理,陈弼怎么知道在城东乱葬岗?
陈弼一直在监视?
齐平川出了一身冷汗,忽然明白了一点,双阳县确实有一些自己看不见的力量,陈弼和商有苏都是其中之一。
目的何在?
齐平川茫然了,他是真想不明白,在这即将的大乱之局中,这点力量能谋求什么。
但隐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这些力量的中心!
齐平川知道问商有苏问不出什么。
别问,继续做舔狗就是。
起身,“我去县衙看看。”
门外却忽然响起敲门声:“齐县尉在家吗?老朽徐思青前来拜访。”
徐思青?
就是那位县学老教谕,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在整个关宁府都是知名大儒,不过也仅限于学问之上,官场能力简直不忍直视。
否则这位太祖天元二十三年的一甲进士,也不至于一辈子只做了个国子监祭酒。
齐平川看向商有苏,“他怎么来了?”
商有苏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来干什么啊。”
起身,“我去备茶,公子还是赶紧去迎接一下这位老教谕罢。”
齐平川若有所思。
在中堂主宾落座,小萝莉奉茶后退下,齐平川看着穿了一身青花儒衫的老教谕徐思青,笑道:“不知老先生登门有何教诲?”
徐思青一手捧茶杯,一手以茶盖荡着茶水,浅啜了一口,笑眯眯的放下茶盏,看向齐平川,“教诲不敢当,前几日老朽在大牢外听见齐县尉一番壮语,颇为惊艳,今日前来求教而已。”
齐平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思青这目光,就好像君子既见美玉,又似饕餮色狼遇见了良家秀女,炽烈的很。
能舒服才怪。
虽然那几句是抄袭的某位先贤英雄,齐平川倒也不怕,本来就是自己的金手指呐,叹笑道:“徐老这是自谦了,谁不知您是关宁府最为盛名的儒家大才。”
徐思青摇头叹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齐县尉那一席壮词,几可成这天下大半读书人之师,想来齐县尉平日里没少读书?”
齐平川还没摸透老教谕的目的,只好糊弄道:“愧不敢当,也是情境结合,被陈县令之壮举感触,偶得那么一两句,徐老可莫要捧杀我了。”
徐思青眼睛一亮,“妙手偶得之?”
旋即抚须长笑,“看来齐县尉是有读书人朝闻道夕青云之才,不知可曾有意读书,做那朝堂经国匡世之人,老朽不才,愿敦促左右。”
齐平川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大儒是看中了自己的“才华”,收门生来了。
那可不行。
读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读书的,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我早就厌倦了读书,何况还是你儒家这些酸儒着作。
哪有金瓶梅好看。
倒也不好直接拂了徐思青的好意,笑道:“让徐老见笑了,其实我更喜欢沙场一些。”
徐思青哈哈大笑,端起茶杯浅抿一口,道:“齐县尉之志,是在即将到来的大徵乱世之中,学商浩然成为那沙场之上的无双儒将?老朽倒也熟读过兵书,略知一些兵道。”
言下之意,这个老师当定了。
齐平川有些无语,知道不拿出点硬货来,这位老教谕是不会知难而退,思忖良久,眼睛猛然一亮,于是起身,“乱世将至,沙场武将哪有想的那般安好。”
旋即负手踱步,一声长叹,“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说完又一声长叹。
此刻的形象端的是风采熠熠,光芒万丈。
啪!
徐思青手中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老脸潮红,惊艳无比,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这一首小词的意境之中。
品味良久,心绪如潮,感触万分。
好一首小词!
好一副沙场愁绪!
此子大才!
再看齐平川时,老教谕的眸子里的狂热压过了愧不敢为其师的尴尬。
惊为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