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嵬挥散身边缭绕的魔气，闻言不怒反笑，笑声回荡在猎猎风声之中。
“我不配？暮苏无极便配？”
骤然被触到逆鳞，暮苏袅袅单手凝出红色魔力，脸上是勃然的怒气。
“你有什么资格直呼我父王的名讳，你个叛徒！”
癸嵬看着宛若潮水一般涌来的魔力，却是半分不避，单手凝出魔力便将暮苏袅袅的攻击拦下。他的指骨上那枚玉戒在他收手之时，散发的力量尽数消失。
暮苏袅袅显然注意到了癸嵬手上的那枚玉戒。
这枚玉戒，她在幻影珠之中见到过。
癸嵬随着暮苏袅袅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上，毫不避讳地抬起手，将玉戒展示在众人面前。
“这枚玉戒，暮苏无极也带过，公主殿下有印象？”
暮苏袅袅握着剑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眼神之中都是警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猜暮苏无极为何明明如此爱慕禾宴，却在她身死之后忽地攻打天界？”
“你再猜，为何万年前的仙魔大战，天界如今日一般对魔军毫无抵抗力。”
“你不妨再想想，那时候的暮苏无极，和如今的我，是不是一样渴望一统三界？”
暮苏袅袅心口忽地发紧，窒息感一瞬间垄断了她的所有感知。
她的大脑一阵轰鸣，天地仿佛都旋转起来。
“不可能。父王又不是你这般宵小之辈，怎么可能借助这等来路不明的力量……”
癸嵬捂脸笑起来，沉沉的笑声却让暮苏袅袅的情绪更加起伏不定。
直到裴宥之的手轻轻搭在了暮苏袅袅的肩上，他清冷低沉的嗓音宛若细细春雨一般在耳边响起。
“袅袅，不要受他影响。你的父王是什么样，你心里自然清楚。”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暮苏袅袅抬头，血红的眼蒙上一丝晶莹的水雾。
这片刻分神，癸嵬便捏了诀向两人攻来。只是常弋的动作比他更快，在他还未靠近裴宥之和暮苏袅袅两人时，就率先被常弋拦了下来。
“癸嵬，你借助了妖神的力量？”
常弋隔着陨仙剑和鸣龙，看向癸嵬指骨上那枚又开始氤氲出黑色妖气的玉戒，开口。
妖神曾是上神，为了追求至高力量无所不用其极，最后仙体腐蚀，炼成妖体。仙册上载，妖神与元尊一战之后便灰飞烟灭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魔界魔尊的玉戒之中。
癸嵬的力量转瞬增强，再加上陨仙剑天生对仙剑的压制，立即将常弋震飞。
常弋吐出一口血。
“是又如何，你们仙族仙册记载的只是故事的一半罢了。”
癸嵬抬手，浓烈的妖气混着魔力，透露出欲望诡异。
暮苏袅袅和裴宥之因为常弋的阻挡得了躲避的机会，此刻已然分开。裴宥之闪身至常弋身后替他疗伤，暮苏袅袅则是直接握着剑和癸嵬激斗了起来。
癸嵬毫不费力地破解着暮苏袅袅的剑招，抵抗着她的魔力攻击。
“暮苏袅袅，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故事的后半截吗？”
暮苏袅袅凝出一击击向癸嵬的心口。
“我父王是受妖神蛊惑，你怎能和我父王相提并论。”
癸嵬闻言竟然笑了。
“蛊惑？这妖神可是暮苏无极亲自从无间炼狱带回来的。”
暮苏袅袅一言不发，转身拉开与癸嵬的距离，红色的火焰对着癸嵬立即喷了出去。九翎凤玄凰和暮苏袅袅的配合如今天衣无缝。
癸嵬瞬间凝出护身罩，却还是被烧掉了一侧袍角。只是癸嵬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更加疯狂的笑着，皮肤甚至开始蔓延上黑色的妖异纹路。
那纹路从脖颈到面颊，随着癸嵬的话一点一点向上。
“是我和暮苏无极说，妖神本就是伏罪之身，能转载你身上天罚，他才冒险前去的。无间炼狱是何等蛮荒凶险之地，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能活着回来。”
“我原以为我的计划就要落空了，却没曾想，暮苏无极自回来之后，就开始被妖神影响，甚至幻想禾宴只是被天界的人带了回去。”
“于是我为暮苏无极量身打造了几个幻境，他便完全无法清醒了。我在大战之中蛰伏数日，伺机而动，终于让我等到最好的时机，一剑将他心口捅穿。”
癸嵬的话忽地止住，只见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空洞，随后变为无尽的黑色。
“哈哈哈哈哈……”
暮苏袅袅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癸嵬的意志被妖神吞噬了。
“本尊终于回来了。”
妖神占据了癸嵬的身体，用癸嵬的眼看向了面前的暮苏袅袅。
“小姑娘，你倒是比那年漂亮许多了。”
暮苏袅袅咬了咬牙，刚攥紧剑柄，身后就有一道更快的光刃飞向妖神。妖神只是微微侧身，便避开了这一击。
裴宥之和常弋瞬移至了暮苏袅袅身边，裴宥之手中的降魔还缭绕着没有散去的神力。
常弋深知若让妖神做三界之主，那么三界将会面临一场浩劫，此刻对暮苏袅袅全然没了排斥。
暮苏袅袅忽地对身边的裴宥之开口。
“宥之，把降魔剑给我。”
“妖神虽然临世，但是毕竟用的是癸嵬的身体。如今降魔法阵已开，只差这一剑，便可让他消失在这世间。”
暮苏袅袅的声音坚定，迎面而来的风撩起她侧脸的发丝，天空中回荡着落仙剑的激荡的剑鸣。
“……好。”
裴宥之的心被无形的手攥紧了，疼到他发颤，但他却没有拒绝暮苏袅袅的请求。
他说过，他会做她的剑，陪着她复仇。无论什么结果，他都会陪着她。
暮苏袅袅握上了裴宥之递过来的降魔剑。
对面的妖神注意到这一幕，忍不住低低笑起来。狂狷的笑声带着喷涌的魔力和妖力掀起一场飓风。
“暮苏袅袅，你一个未成气候的仙魔遗孤，也妄想击退本尊吗？”
暮苏袅袅却忽地笑了。
仙魔遗孤……
她从来都不是任何称呼能够概括的。
魔界、人界、仙界、妖界，都在天道制定的规则之中。
而她，暮苏袅袅，是在因果之外的唯一一人。
这天罚杀不死她，因缘更没办法限制她。
区区妖神，怎能困她？
她一步一步朝着对面的妖神走去，衣裙在风中乱舞，身后留下了越来越强的红色魔力气息。她握着降魔剑的手甚至开始散发出红白相间的光。
妖神有些诧异地看着暮苏袅袅，稍显慌张地抬起了双手，源源不断的妖力魔力从玉戒之中释出，一点一点聚集在他的手中。
“本尊是不死不灭的，魔族大军马上就会杀上山来，届时你们将无人阻挡本尊一统天下的步伐！”
“是吗？”
暮苏袅袅嘴边绽开笑容，眼眸之中的红色翻涌，仿佛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人，靡丽异常。
只见远处落鹤山脚天空之中忽地爆发出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黑色弯月图腾出现在天空之中。
暮苏袅袅的眼望着那图腾，语气之中是极重的得意。
“我父王的兵，无处不在，无人能敌。”
广场正中闪出了巨大的耀眼的光。
妖神讶异地看向暮苏袅袅所在位置，立即聚集力量想要打断她的动作。
“你疯了！你也是魔体！将降魔剑插入法阵，你也会死！”
只是还没等妖神靠近暮苏袅袅，裴宥之和常弋率先拦住了妖神的去路。裴宥之握着落仙，将自己的元神祭入剑中，爆发出来的力量生生挨住了妖神的最强一击。
常弋笑，掐诀也祭出了自己的元神，鸣龙剑身通体金黄，一剑将妖神斩退。
元神燃烧着，两人嘴边淌出了血。
妖神咬牙，周身妖力开始暴走。
“一个个都是疯子！”
他腾空，玉戒之中溢出来的妖力忽地停止，被源源不断的纯净灵力替代。
裴宥之立马认出这灵力是人间惨死修士身上抽出的……
灵力一层一层包裹住妖神，借此屏蔽掉降魔法阵的威压。妖神得这片刻喘息，力量忽地增强了数倍，先后将裴宥之和常弋两人击退，直往法阵中心的暮苏袅袅而去。
裴宥之重重撞击到地面，吐出一大口鲜血，眼中都是法阵中心暮苏袅袅的样子。
她眼眸轻闭，高束的发丝向后扬着，宛若天地之间一抹朝霞。
手中的剑金光越来越盛，暮苏袅袅的手中释出的仙力也到了最后一点。
“我不是普通的仙魔遗孤。”
暮苏袅袅忽地睁开眼。
她的眼，一只是红色魔力翻涌的血红眸子，一只眼则是清澈无比浮光跃动的浅眸。
她额间的红色彼岸花印记有一半居然开始慢慢褪色，手中的仙力聚集到她的额头，将另一半镀成了银白色。
“我是魔尊和天族公主唯一的女儿。”
“我是这三界，唯一的例外。”
……
一瞬之间，降魔剑忽地闪耀出朝阳初升般绚丽夺目的光芒，喷薄欲出的力量在暮苏袅袅的手中聚集，随着她的动作，被注入了降魔法阵之中。
妖神借着癸嵬的身体，此刻已经到了暮苏袅袅的正前方。
两股力量冲击，化为无尽的白光。
暮苏袅袅定定注视着面前的癸嵬。
“浮生聚，万劫灭……”
“诛！”
一刹那，天地震撼，百川激荡，乌云退散。
降魔剑随着暮苏袅袅的一半元神，突破了妖神层层灵力的保护，直至插入了他的心口。
“本尊不死不灭！你杀不死我的！”
暮苏袅袅勾起嘴角，额间的印记忽地开始散发光芒，日月星辰都不及那刻的耀眼。
“那就将你和我的一半元神永久封印在降魔剑之中，直到天地崩坏，三界坍塌，一起湮灭。”
“……本尊……”
天地随着光芒的消失陷入了一片静谧之中。
一切都结束了。
裴宥之看着那日月般耀眼的人站在穿破浓云的灿阳里冲他回眸一笑，眉眼间张扬恣意，却在阳光之中消失在他的眼前。
两人曾今的一点一滴在他脑中快速闪过。
他后知后觉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耳后，那里空空如也。
一滴热泪滚落他的脸颊。
……
仙魔大战后数年。
赤云峰山下，云泸州，靖城。
人头攒动的市井之中，一伙穿着白色道袍的赤云派弟子坐在街口的说书人面前，正听得入神。
“然后呢然后呢，暮苏袅袅将妖神封印之后真的失踪了吗？还有战神，他和暮苏袅袅不是早就互通心意了吗？难道没有去找暮苏袅袅吗？”
“如今这魔尊之位又是何人在坐呢？”
说书人看着面前猴急的弟子，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笑着开口。
“诸位莫急。暮苏袅袅没了半数元神，身形消散，战神自然是为她重塑身躯去了。至于魔界现状，在下只是说书人，并不知现状。”
赤云派弟子们齐声声叹了口气，忽地有一人惊叫道。
“糟了，仙门大比的比试时辰快到了，误了时辰寒掌门一定会罚我们几个练一万遍剑招的，快走快走！”
说书人见那帮弟子走了，准备收摊回家。
刚抬起头，便见对面茶楼二楼窗口，被杏花树枝遮了一小半的空间露出一截皓腕，葱白细长的手指懒洋洋地搭在窗口，面若桃花的脸眼睛合着，似乎是在打盹。
说书人刚要惊异女子这般姣好的样貌，便见一位貌若谪仙，又着一身玄衣的男子从女子身后走来，眼波温柔如水，弯下腰在女子额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随后才看向说书人。
说书人刚想走近看看，两人忽地消失不见了。
只余那长至窗口的杏花树枝摇晃，落下几片花瓣。
满街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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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