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望望是程朝朝14岁那年在门口捡到的。
那时候望望被放在一个纸盒子里,外头冷风刮啊刮,瑟瑟发抖毛茸茸的小白狗,躲在箱子里呜呜咽咽,一个抬头就遇见了一脸稚气的程朝朝。
望望应该是被人遗弃的,14岁的程朝朝捡到望望时,它身上还裹着小毛巾。
可能遗弃望望的人,希望它能住进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别墅,从此狗生和顺走向巅峰。
程朝朝抱着望望回了伯父家,不知道怎么开口。伯父一向有洁癖,自己的表哥程野更是对动物毛发有些过敏。
女孩把望望藏进书包悄悄带进自己卧室。心想她就收留望望一晚上,明天给这只小狗找个好归宿。
反正伯父家绝对不是好归宿。
因此,她没想着给这只小狗取什么名字,只是学着小狗“汪汪”叫了两声。
于是第一晚,望望其实叫汪汪。
那天晚上,程朝朝过的很煎熬。她把望望藏在一个纸盒子里,用书本搭了一座城堡,就让望望乖乖躲在里面。
可那只小白狗显然不乖,总是调皮似的探出头,摇着尾巴,一双湿漉漉圆滚滚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程朝朝在房间里走到哪,它的眼睛就跟到哪。
到了伯父伯母要熄灯睡觉的时间了。他们的作息总是像军队一样严明。程朝朝抱着望望就躲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佯装已然睡着。
伯母关了灯,房间一片漆黑。
被子里的望望钻了过来,蹭在程朝朝脸上,温柔的舌头舔了舔程朝朝的手心,随即毛茸茸的狗头就贴了过来。
它的爪子粉嫩粉嫩的,身上也是温热温热的。
明天伯母要皱着眉头给她理被子了。
14岁的程朝朝躺在床上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少女又露出了明朗一笑。
程朝朝在被窝里点了一盏小灯。她一直有一盏小夜灯,她怕黑——
那盏小夜灯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有的了,是个猫咪状的,她很喜欢,至少陪着她度过了很多个她害怕的黑夜。
程朝朝就在被子支楞起的帐篷里,捧着一盏小夜灯的微弱光辉,看着望望撒泼打滚,把床单弄得全是狗毛。
要是自己也能这样打滚就好了。
望望咬着程朝朝的睡衣,尾巴一扫一扫在她手上。
于是程朝朝躺在自己床上,从床头滚到床尾。
反正被子都要洗了,弄得再乱一点也不要紧吧。
*
第二天程朝朝要上学,她咬牙看着望望。留在伯父家显然不好,难不成带去学校一起上课?
犹豫再三,她还是背上了大大的书包,把望望藏了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坐上伯父的车,去了学校。
望望很乖,没有闹,就躲在程朝朝的抽屉里,无声的,只会偶尔伸出爪子扒拉一下程朝朝的衣服。
是节语文课,在念戴望舒的“雨巷”。讲台上那个老师眉飞色舞讲着戴望舒这个名字的诗意。
望舒,望舒,月亮。
又大又圆的月亮。
程朝朝想起了昨天捡到望望的时候,天上也是又大又圆的月亮。
那就叫它——望望吧。
可是取了名字就要做它主人了。
说不定它还以为是“汪汪”呢。
课间的时候,望望跑了出来,小狗在教室里屁颠屁颠跑啊跑,引起周围同学一阵骚动。大家挤在一起围观这只可爱的小狗,都想伸出手摸一摸,揉一揉,抱一抱。
“程朝朝,你胆子太大了也,带狗来上学,不怕班主任骂死你!”
“太可爱了吧,借我摸摸!”
“拜托拜托,借我玩玩嘛。”
程朝朝渐渐在同学的央求中迷失自我,她有些趾高气昂道:“去去去,我们家望望……”
哎——不对。
不是她的望望。
小狗望望在教室转了一圈,随即停留在一双皮鞋边。望望顶着湿润的鼻子嗅了两下。
嗯,是熟悉的味道。
于是望望后腿一抬,舒舒服服在那双皮鞋上撒了一泡狗尿。
程朝朝面色僵硬看着望望尿了自己的班主任,周围同学也都噤声不语,回到座位上拿起书假装阅读。
程朝朝也掏出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又心虚似的偷偷露出一双大眼睛,瞄了两眼被班主任拎起来的望望。
班主任皱着眉,一声怒喝像是把空气都撕裂开:“谁把狗带来了?”
程朝朝不说话,大家也都不说话。教室一片寂静,程朝朝的屁股底下好像有全小卖铺的跳跳糖。
她的心也一跳一跳的。
班主任像是更加生气了,又粗着声音问了一次:“谁的狗?!”
中年男人的怒吼把凌空的望望吓得一惊,嗷呜嗷呜叫了起来,扒拉着胖乎乎的四肢,在班主任手里不停挣扎。
“我的狗。老师,我带的。”
程朝朝还是站了起来。
真倒霉。程朝朝用指甲扣着书本上的字。
*
程朝朝被请了家长。班主任打电话给程朝朝的父母,程朝朝的父母太忙走不开,于是程朝朝父母打给了程朝朝的伯父。
程朝朝伯父也挺忙,于是拜托伯母,伯母也挺忙。
所以最后来学校的,是在上大学的程野。
程野诚恳着跟班主任鞠躬道歉,并且表示一定会赔偿班主任那双锃光发亮的皮鞋。
程朝朝只是抱着望望站在办公室外面,嘟囔着嘴。
最后来的是程野,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倒霉。
程野捏着自己的鼻子,和程朝朝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随即叹了一口气。
“你打算怎么跟我爸妈说。”
“我就想收留它一晚上的。我没想养……”
怀里的望望“汪汪”叫了一声。
程朝朝别过头去,没说出口。
“哥哥,我要过生日了。我想要一个生日礼物,这次是望望行不行。”
程朝朝思来想去,只能用生日愿望这种借口提出来,两眼巴巴望向程野。
其实她不经常喊程野哥哥,一般喊,都是要事相求。
*
程野带程朝朝还有望望回了家。望望就像一个证物似的,被摆在客厅的桌子上。
伯父一脸威严:“谁带回来的?”
程野拍了拍程朝朝的肩膀,挤出个笑:“爸,朝朝要过生日了。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程朝朝躲在程野身后,只敢偷偷看伯父一眼。
她记得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听话,一定不能给伯父伯母添麻烦。
伯父伯母眉头皱的似乎很紧呢。
*
望望还是被留了下来。
只不过伯父经常会闲着没事把擦的锃亮的地砖再擦一遍,但望望会调皮似的,在宽敞客厅一路狂奔,留下一个一个水印子。
程野回家都习惯性带上了口罩,他经常喷嚏连天,还要强撑着说自己不是过敏。
伯母的被子洗的更勤快了。
只有程朝朝每天喜气洋洋的跟望望道别,蹦蹦跳跳在家门口遇到摇着尾巴等自己的望望。
望望被伯父安排在了花园里的狗窝,并不能和程朝朝一起睡,不过程朝朝已经很满意了。
她给望望的小狗窝买了一盏小夜灯。
她的房间在别墅一楼,面对着伯父家的小花园,有一面大大的落地窗,打开窗帘就是伯母精心料理的蔷薇花。
五月末,六月初,蔷薇的叶子苍翠碧绿,像是能滴水似的;蔷薇的花鲜艳朱红,开成了一片墙,从窗户边蔓延到远处栅栏。
望望的狗窝就在一片蔷薇花海下,程朝朝经常在落地窗里看着花园里的望望在草地里打滚。
晚上熄灯的时候,望望狗窝的灯就自己亮了。一圈小小的光晕印在程朝朝的窗帘上,程朝朝的被窝里也有一盏小小的夜灯。
程朝朝的夜不黑了。
她在床上想着,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应该就是过的这种生活吧。
天哪,真是幸福的要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