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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两个人见面之后足足谈了一天才达成共识,主要分歧就在税收上面。王浩并不害怕代表甘凉路经略安抚使去和回鹘人谈判,但他要知道冒险能获得多少利益。而且这次不光满足于嘴上说说,必须落到实处。

洪涛给出的好处就是允许王家在甘州和未来的肃州新城里率先建立商号,并与即将正式投产的凉州毛纺厂建立两年供销关系,每年都会优先保证王家商号一定数量的毛纺品供应,但不会在税收问题上让一点步。

“叔父向来忌惮官商,假如本官也破坏规矩特别照顾王家的产业,那岂不是成了官商。本官只要应允了这个条件,以后甘凉路和湟州就会有无数官商存在。和本官比起来,他们的根基更加雄厚,叔父有把握能在这个无规则的市场里占到半分便宜吗?”

对于自己如此不讲情面的决定,洪涛是这么解释的。假如王浩执意不肯让步,那就让蒋大郎去瓜州和回鹘人谈判。

哪怕在商业利益上吃点亏,也必须保证没人能游离于规则之外,这就是底线。失去了这条线,洪涛觉得自己在这里忙活了三年什么都没改变,等于白干。

“说起官商,恐怕湟州城内就已经有了。大人不妨回去看看,瓜州之行包在王浩身上,大不了就算王家帮大人一个忙。”

王浩说得比较隐晦,但意思洪涛能听明白。湟州城里好像来了某些商户刺激到了王浩,他愿意以私人名义帮忙,但如果这边的规则建立不起来,他和王家以后就不打算在这里多投入了,仁至义尽,好合好散。

两日后,蒋二郎带着二百特种兵护送王浩踏上了西去之路,临行前洪涛递给王浩一张折起来的纸,让他路上再看。

“事分轻重缓急,规矩不可一日建立,途中需各方配合。今日不为乃本官思索不周,待叔父回来时必有一片新气象,亦或本官回开封养老。”

纸上只有这么两句话,充分说明了洪涛内心的纠结和难以取舍,同时也再次证明了裴英看人很准。他真不适合当官,遇到难以选择的局面时通常会回归本性。

洪涛被王浩逼到了死胡同里,不得不提前做出一个他极度不愿意的选择,和王安石乃至整个大宋官场翻脸。

王浩所说的湟州官商洪涛早就知道了,王十的情报网络不是白建立的,内地可能还无能为力,但在湟州和甘凉路,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可以瞒住她。

早在洪涛带兵前往肃州的路上,王十就传来了密信,告之有两家持有吴王府印信的商号在湟州有强买强卖的行为。

他们拿着吴王府的印信找到其它商户,用进货价格购买人家的货物。这个威胁对湟州和甘凉路商户没什么作用,但是对来自内地的商户很有杀伤力。大家来湟州进货就是想拿回去加价出售,假如家里的产业都有麻烦,那还来进货有个毛用。

反正人家也不是白拿,本钱还是给的,顶多就是损失一些差旅费用,不算太伤筋动骨。但对于来湟州继续做生意,很多来自内地的商户就抱观望态度了。这件事儿甚至都没人敢报官,生怕官官相护,结果还是自己倒霉。

那吴王家的商号有没有这个能力呢?真不好说。吴王是谁?他叫赵颢,是神宗皇帝的二弟,算起来也是驸马王诜大舅哥,去年秋天刚刚被封为吴王,属于大宋第一等的王侯爵位。

虽然宋朝对皇亲国戚监管的比较严格,可大多是在军政层面,欺负欺负平民百姓,只要别闹得天怒人怨就不会有问题。

这件事儿别说在古代,恐怕到了后世也强不到哪儿去,或者更甚。毕竟古人还有道德底线,后世人的道德底线在哪儿,把脑袋伸到下水道里都望不见底儿。

其实光一个吴王洪涛并不怕,大不了写封信给长公主,让她去和兄弟打个招呼,别在自家妹夫的地盘上搞事也就是了。

可吴王的王妃让洪涛更忌惮,她叫庞氏。没有显赫的家族背景,但她是王安石的前儿媳妇。

王安石有个儿子叫王雱,这个人洪涛没见过,据说是个天才,不到二十岁就在神宗皇帝身边当了侍讲,对政务也很有见解,同时也是王安石新政的绝对支持者。陪皇帝读书可不是陪太子读书,那是要有非常高的造诣,可见王雱的学问真不是吹的。

但天妒英才,王雱二十多岁时得了一种怪病,或者从小就有这种病,病症很像高血压或者心血管之类的慢性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再加上他性格暴烈,更加重了病情,就在洪涛穿越来之前的几年就一名呜呼了。

当时王安石办了一件非常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是在儿子弥留之际让儿媳妇改嫁了,还是他亲手操办的。

王安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据说是看到儿子病重时没事儿老对儿媳妇恶言相向,觉得不应该让一个病人再把另一个好人逼病。

另外以当时的社会风气,死了夫君之后不能马上改嫁,还要耽误几年,不如趁着儿子没死先离婚,这样就不用耽误儿媳的青春了。

在这个问题上洪涛自问真达不到王安石的层次,不能说完全赞同,可非常佩服他的敢作敢当。只要认定的事儿不管别人怎么说,一定要去做。没有这点坚持,他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推行新政。

王雱的老婆庞氏再嫁的丈夫也是倒霉蛋,没一年就出意外死了,然后不知怎么转来转去,她居然被丧妻的吴王给看上了,转眼又变成了吴王妃。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宋代的妇女地位比历朝历代都高,王侯将相娶再婚妇女、寡妇的比比皆是,而宋代妇女的离婚率应该也不是很低,更没人会特别歧视离异的女人。

据说吴王是个比较惧内的主儿,庞氏是个美人儿,否则也不会被吴王选上。而吴王府里的家事都是由这位王妃操办的,吴王从不过问。

洪涛也相信吴王对此事一无所知,自己这位舅哥也是个文化人,羞于操办赚钱这类说出去不怎么高雅的事儿,这一点不是猜的,而是古人的通病。越是雅致的文人就越要显得超凡脱俗,不能和凡夫俗子相提并论。

那问题就来了,洪涛如果法办了吴王府的这两个商号,不光是打了吴王的脸,恐怕传到王安石耳朵里也是个很耐人寻味的事儿。

本来自己和新党的隔阂就越来越重,互相之间已经谈不上信任了,就算只是为了维护湟州的改革局面依法行事,但别人会这么想吗?

世界上的很多事儿就怕瞎琢磨、瞎联系。洪涛相信王安石会理解自己维护法律尊严的做法,但架不住形势微妙,旁人再扇呼扇呼,这就成了有意打击报复了。

以王安石的脾气,他是容不得中间派别的,不是自己人就是敌人。那就意味着自己要面对新党无处不在的刁难,再也别想获得他们的支持,哪怕像以前的利益交换都会更加难以成行。

这也是洪涛一直压着此事没做出批复的主要原因,他只是给王十回了一封信,让她去找莲儿,由她出面去找吴王府的商号私下聊聊,劝他们收敛点,别弄得太招摇。

看来莲儿的面子对方没给,依旧我行我素,这才让王浩有了意见。他的意见估计也代表了大多数来湟州做生意的内地商户。这件事儿必须给个结论,拖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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