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处有一户人家。
现下正是冬季,白天还算乖巧的天气到了夜里就忽然变得疯狂了起来,风呼啸着砸向窗户和门,发出好像怪兽来袭的咚咚声。
屋内却还不受风雪的影响。
中原中也能够感受到自己额头上湿漉漉的毛巾几乎是遮住了大半张脸,包括眼睛,甚至连温度都快要和自己一致,刚刚清醒过来时甚至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身体被放在一个温暖的地方,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在交谈着,他刚动了动胳膊想要把眼睛上的东西拿掉,周围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啊啦……蛞蝓……醒了?”
是太宰那个混蛋的声音。
记忆逐渐回笼,没想到某一天也会出现因为听到了太宰的声音而感到了心安这种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甚至觉得有些恶心。
“太宰……把这个破东西拿掉。”
没想到自己声音竟然沙哑成了这样,中原中也不自在的咳了几下。
本来是打算去山上看看老板娘口中的炭治郎的家,没想到歪打正着遇到了一个吊在树上等着猎物到来的鬼,看样子就是之前咬伤村民的那个。
解决掉那只鬼之后还没等进去屋子里一探究竟,中原中也就听到了那个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太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
然后就……
啧。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头就好像被塞了颗钉子似的,胳膊只能稍微挪动一瞬间就又没有了力气,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
“中也真是不听话呢,明明都告诫你不要出门了哦。”
“什么啊,又不关……你的事。”
脑袋上那个黏黏的毛巾实在让他有些不耐烦,偏了偏头让已经有些热乎乎的毛巾滑了下去,身体的状况实在糟糕透顶,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太宰这个混蛋趁机动了什么手脚。
然而视线仅仅亮了一瞬间,他只来得及看到橙黄色的灯光,一只冰凉的手就重新覆在眼睛上,缠着绷带的地方有些粗糙,不温柔地摩挲着额前已经被打湿地刘海。
“中也生病了呢,是我把你接到安全的地方的呢。”
“哈……你又在搞什么鬼?”
“欸——我怎么会搞鬼呢?!”
这个混蛋浑然不觉自己的语气有多么欠揍,只是好奇地捏了捏中原中也的睫毛:“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中也背到这里来的哦!不然可能明天只能上山来找已经冻僵掉的中也的尸体了,冻死的感觉可不太好受。”
他好像终于心满意足了,微凉的掌心慢慢移开,暖色的灯让中原中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到已经能够适应这种强度的光时才发现刚才那种头痛已经消失殆尽,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这肯定跟太宰那家伙脱不了干系。
还没等他问什么,穿着浴衣的大叔就拉开了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什么,有些惊喜地看着中原中也:“醒了啊。”
“醒了哦,”太宰慢条斯理的抽出手帕擦了擦掌心,笑容满面:“应该已经没关系了,多亏了三郎先生的药。”
“啊,不用客气,没事就好……”
惊喜的情绪很快被掩盖下来,三郎先生点了点头靠着炉子坐下来,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薯放了上去,甜腻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橘发少年强撑着坐了起来,除了刚清醒时地头痛以外已经感觉不到其他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了。
但他需要一个合适的解释。
从原来的世界来到这个地方,按理来说已经改邪归正的太宰治不会再做出什么出格事,只要把任务全部做完然后回去就好了不是吗?
但是,他太了解这条青花鱼了。
为什么会在看到这家伙的一瞬间昏倒?为什么醒来时听到了交谈声屋里却只有太宰一个人在?为什么他就像个实验品一样连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都不知道。
或许,太宰治从来没有改邪归正这一说。
他就不应该相信他。
“你发烧了,”三郎先生忽然开口:“是你的同伴背你过来的。”
背过来的?
中原中也一愣,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发烧,就算是,也绝对不可能会到昏倒这种地步。
可太宰忽然收了那张纯良无害的笑脸,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担心的表情:“就是啦就是啦,中也怎么会这样认为啊,我真的好伤心的!中也这么小小的个子居然有那——么重哎!我可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的!”
“青花鱼你——”
“中也。”
他忽然收起了那些用来恶心人的表情,叫了他的名字:
“中也,你无法阻止我。”
那双鸢色的眼睛,他从来没有真正看明白过那双眼睛背后到底是什么,此时此刻也是一样。
但如果太宰治能够稍微、稍微、稍微把一点点真实展现出来的话,中原中也可以说,他看到了真诚。
真是好笑,说这家伙真诚。
太宰治很快恢复了那副没脸没皮的样子,好像背一下中原中也真的特别累似的,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橘发少年身上还穿着来时的那套衣服,刚才出了一身的冷汗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从床上起来之后也没去理那个家伙,只是问三郎先生:“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三郎先生好像屏蔽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淡淡地回答道:“快要天亮了,要吃红薯吗?”
某个绷带精举起了手:“是的~请给太宰选手一个红薯味的红薯——”
三郎先生把其中一个拿给了他,另一个给了中原中也,自己则留了两个。
“我听说你们要去炭治郎家里。”
“是这样的,”中原中也瞥了一眼旁边吃红薯吃的很投入的太宰:“你认识他?”
“炭治郎……是灶门家的孩子。”
“就是这里,”三郎看向木屋,淡淡地说到:“他们一家之前就住在,现在没有人了。”
太宰治没骨头一样正靠在重力使身上,闻言只是懒懒地看了一眼,随后又恢复了那副好像下一秒就要睡死过去地样子,惹得中原中也一阵阵不爽。
“他们家出什么事了吗?”
如果是普通人兴许对着一座干净整洁地小木屋看不出什么来,但中原中也不巧就是干杀人越货这个行当的,不管是第六感还是别的什么都在告诉他这里不寻常。
藏在地板缝隙里已经凝固的血、无法彻底抹除的飞溅痕迹、夹在门缝里沾着东西的女人长发……
还有院子里几座简易的坟墓。
中原中也大概猜出来了。
“那天我留炭治郎在我的屋子里休息了一个晚上,”三郎缓缓说道,坐在了屋子外面的台子上:“夜晚会有鬼出没,我怕他出事,但没想到第二天的时候这孩子就牵着他的妹妹来跟我道别,也不说要去哪里,只是让我别担心他们,我不太放心就去了他家里看看,就发现了那些——”
他本来想说“坟墓”,话到嘴边却又残忍不起来:“我才知道,他的家人应当是出事了。”
“他只剩一个妹妹了。”
每次想到这件事三郎都觉得很痛苦。
明明是他留了那孩子在家里的,明明他也是知道鬼的,明明他……
结果却没能再多想一想,哪怕只是跟着炭治郎去看一看他的妈妈和弟弟妹妹,哪怕是跟着把他送回去,事情也许都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起码还有他和炭治郎。
起码……他们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他只觉得抱歉。
不管怎么选,都感到抱歉。
“炭治郎说了他要去哪里吗?”
太宰治依旧压着港口干部的肩膀,像没睡醒的学生一样举起手来提问,丝毫没有在意被询问对象低落起来的心情,很自然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只不过趁着这个机会,中原中也一把推开了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轻轻揉了揉好像要脱臼一样的肩膀,冷漠地看着对方差点因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和大地来一个零距离接触。
早就要这么做了才对,太宰治这个黑泥精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太宰治故作心碎看了眼中原中也,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他好像是说 ,去狭雾山。”
狭雾山?那不就是太宰……
忽然,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出现在中原中也脑海中。
这家伙——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
中原中也一脚踢在了太宰治右腿上,对方压根没料到这么一出,很直接的单膝跪了下来,捂着膝盖痛哭流涕:“等等、中也你也不能——好痛啊呜呜呜——不能这样发泄情绪吧?会坏掉的我的腿!”
“你、是、故、意、的!”
重新被掐住了脖子的绷带精这下压根说不出话来,又惊又喜地看着被逼急了的中原中也气急败坏想要杀掉他的表情。
三郎有些不知所措,还能没等他反应过来是不是应该阻止这种行为的时候,橘发的少年已经“唰”的一下松开了手,厌恶的看着这个在地上痛苦咳嗽的狗东西,一言不发下了山。
“等……”
“唔……不用、咳咳、不用喊他啦,中也还是这么容易生气、咳、也就是一会的事情嘛,稍微哄一下就好了。”
手上缠着绷带的奇怪的人很快止住了咳嗽,很干脆的坐在了地上,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揉了揉自己脖子:“小蛞蝓这样还是很可爱的呢,这个力度也是真的很不错啊,完美的杀人手段呢,不知道下一次会是……”
“啊——”
他好像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低声自言自语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才看向他:“三郎先生,谢谢你给我保密啦!”
他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嘀咕着“刚才的姿势好像求婚哦”,收拾好之后才对着他粲然一笑:“我会保证,这里不会再有鬼出现了哦。”
太宰治回去的时候用的还是人的样子,旅馆里的人们都不认识他,都在好奇地看着这个衣着单薄还浑身缠着绷带的男人。
“您好,请问是要住店吗?”
老板娘问道,刚才橘发少年虽然没说炭治郎的事情,但好歹健全地回来了,总算让她放下了心,已经正式到了新年这一天了,中原中也说他立刻就要动身离开,所以先上楼去拿了东西。
有不少聚在这里聊天的同村的女孩子悄悄红了脸蛋,她们才见过那个橘色头发的少年,现在又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类型,真是大饱眼福。
“不住哦美丽的女士,顺便一提我目前还是单身呢。”
老板娘一阵脸红,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这家伙真是轻浮啊。
“啊,大家好!想必各位都是一个村子的吧?今天是新年对吧?”
女孩们害羞地低下头不回答,在一旁喝酒的男人们高兴的说了声“是”,帮忙跑腿的枷男被吓了一跳,差点失手又打碎一个花瓶。
“新年啊新年——”
说完他就自己找了位子,开始哼起那段熟悉地旋律,然而又立刻在店里找到了新的乐趣,眼睛里忽然出现了好像是高光一样地的东西:
“欸——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美丽的小姐在!”
迎着女孩们羞涩地目光,太宰治重新站起来走向其中最漂亮的一位,绅士地伸出手问道:“这位小姐,请问您愿意和我一起殉情吗?”
所有人:????
变态??!!
中原中也就是在这时候实在听不下去了才从房间里出来的,手里还拎着日轮刀和一些老板娘送的冬衣,直接把已经惊呆了的女孩眼前的猥琐渣男一脚踹开,速度比她旁边正在喝酒的父亲还要快。
“太宰治!你他妈有完没完?!”
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在姑娘们的一阵阵惊呼中爬起来,脸上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哦呀!中也这是提供说我要和别的女人殉情了所以吃醋了吗?”
“闭嘴混蛋青花鱼!你他妈再说一句我就把你舌头拔出来!”
“哎呀,吃醋就吃醋嘛,一边吃醋还要一边生我的气,中也未免有点太贪心了吧?”
中原中也一瞬间生不起气来了。
他们以前也是这样。
太宰这个混蛋青花鱼每次把他整到这辈子都不想和这个狗东西说话的时候,就会故意跑到中原中也最熟悉的地盘惹一大堆事,然后等他一过来就开始耍无赖,让中原中也不得不和他一起收拾烂摊子。
真是恶劣。
虽然是故技重施,但确实屡试不爽。
“是这样啊,”老板娘稍微放下了心,但又想起炭治郎家人的遭遇,免不了又是一阵揪心:“那孩子……一定会自责很久的吧……明明都是很温柔的人啊,却就这样和家人分开了……”
“是的,”太宰治微笑着说到:“我们就要去找他哦,老板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转赠的东西吗?”
老板娘眼睛一亮,中原中也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妙。
“枷男!麻烦把上次赶集用的麻袋拿下来给我!”
“我说你,”中原中也背着一个大麻袋怀里揣着猫手里拿着刀,简直是要多不方便就多不方便:“这时候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吗混蛋?!”
怀里睡得正香的灰猫听见“混蛋”的时候条件反射似的蹭了蹭中原中也的胸口,有些痒。
中原中也吵不醒他,只好专注赶路。
不管太宰治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要做什么样的事情,中原中也都无法阻止他,甚至只能够说服自己去信任这个混蛋。
至于原因,可能太宰治才知道吧。
就好像他那么笃定自己无法阻止他,那么明确自己依旧会信任他。
他连这一步都算到了吗?
不远处有一个正在不断挥舞着刀的红发少年,穿着绿色格子的羽织,一下一下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在下了雪的天气里汗流浃背。
戴着红色天狗面具的男人走了过来:“我在主公大人那里听说过你,不使用呼吸法的无名之柱中原中也,我是鳞泷左近次。”
齐木很久没有过来这里了,男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微笑着招呼他坐下喝咖啡。
“好久不见,齐木君。”
齐木忍不住皱了皱眉:“我果然还是讨厌和你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