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休纂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麻木:“不用感觉,你就是见过它们,别说是你,我都认出了其中一只白鹿。”
他叹息一声:“这里是楼观道的福地,出现那两位的坐骑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两人犹在迟疑,就见远方山林中,一个胖大和尚骂骂咧咧的钻了出来。
他将僧袍甩了甩,骂道:“好凶狠的一只白鹿,凭什么别人喂你吃的,你赐下那云气,贫僧喂你吃的,你就踢翻了灵药不说。还动手了?”
李休纂看到此人,正是那一日在花楼堵他的心佛宗的妖僧。
当即阴阴一笑,贴了上去。
只听一声“崩”!
刀光翻起,犹如雷霆直斩和尚的头颅。
却见胖大和尚脖子上一串九个骷髅念珠突然转动,一手平平拍出,肥硕的双手犹如莲花一般展开,踏实厚肉无声无息,将刀气吞入掌中。
却见那九个骷髅开合,胖大和尚叹息一声道:“施主,此人乃是贫僧的心相之一,可否网开一面,放了他一回。”
崔啖面色凝重,来到李休纂身边。
“心佛宗《万相诀》,阁下是哪位心佛宗真传?”
胖大和尚站起身来,感叹道:“三只白鹿,一只差点斩了我的恶相,一只我不敢招惹,害怕它透过心相来斩我,最后一只稍显温和,却依旧不容贫僧!”
“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贫僧有六大心相,淫居其一。此外贪、痴、嗔、杀、恶五大心相,尤以杀、嗔、恶最喜作恶,这幻月湖中妄念无穷,本欲以此淫相,借来白鹿之步天云,横渡幻湖,奈何楼观前辈对魔道成见太深,不肯度我,难哉,难哉!”
李休纂心道:“楼观道的掌教大抵是没有这种成见的。”
“只是你运气不好,愿意渡你的那只白鹿已经离去……”
他看向崔啖两人手中的步天云,爽朗笑道:“我见两位施主手中云气甚多,贫僧欲向两位化缘,能否度我一度?”
崔啖正色道:“和尚,道魔不两立……”
而李休纂却笑道:“和尚,前日你才堵过我一回,算起来,咱们还有过节。”
和尚却道:“李施主,那一日贫僧是来助你,而非堵你的,若是贫僧要堵你,来的不应该是淫相,而是杀相。本待接引施主进入魔道,襄助施主大杀一番,闹得天翻地覆。”
“谁料不需我等,施主便已经闹大……说起来,李施主也是我道中人啊!”
说着,和尚往湖岸边一坐,将头上九个骷髅取下,扔到了湖面上。
“这九个骷髅头乃是我前九世积修,不知能不能带我度过此湖……”
李休纂微微一愣,似乎想不到心佛宗的和尚竟有这等积累。
却见崔啖隐蔽了拉了拉自己,小声道:“此乃心佛宗的转轮恶果道,乃是取九个罪大恶极之辈的骷髅头,借助秘法承担其恶果罪业,本是一门普度众生,业归于我的慈悲大道,却被他们所歪曲,成了一种利用恶业炼制的法器!”
李休纂看那和尚念了半天经,九个骷髅头的中央,才吐出一株赤红的珊瑚。
莫约一尺,通体流淌赤光。
“蜃龙之血凝聚的血珊瑚,倒也玄奇。”和尚摇了摇头:“奈何我心佛宗不重外物……不依七宝成事啊!”
说罢,他便随手将珊瑚塞到了袖子里。
崔啖顿时凛然,暗暗提醒道:“这和尚心身六相,若得了七相应该就要圆满,等若我等常说的一品金丹了!”
“最后一相是什么?”
“我相!”
李休纂撇了撇嘴:“那不就是说他已经成了吗?”
“欲知他是否成就我相,可趁他乘这骷髅头渡湖之时,看看他倒映在湖里的影子!”
岂料和尚在湖岸边盘腿半天,看着那九个骷髅头突然叹息一声:“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既是心相,何须看破幻相?”
念罢,他竟往九个骷髅头中一钻,化为一尾秃头缺鳞的摩羯鱼,衔着九个骷髅头游走了!
崔啖顿时瞪大了眼睛。
李休纂也不解道:“他竟能在幻海之中游动?莫非佛魔合一就那么强?”
崔啖摇头道:“他并非勘破了一切幻相,而是将自己也炼成了幻相,那一尾摩羯鱼便是他的心相幻化,既已主动沉溺于幻境,沦为其中的一部分,他当然犹如湖中游鱼,可以自在畅游。”
“只是……”
李休纂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他凭什么能从幻境之中挣脱呢?沉入他心幻境,犹然可以破他而出,但以己心入幻,再想挣脱,非得勘定真如不可,那可太难了!”
李休纂淡淡道:“这并非他本我之相,而只是一心相而已,或许沉入湖中也不可惜?”
“心相难灭,即便为他人所斩,亦不过是再栽培一番的事情!但心相入幻,却是真有可能就此沉溺,叫他七相再难圆满,阴神无法成就!”
“我知道了!他也想借这幻海,磨砺自己的外相,甚至反过来沉溺本心。”
“这等丹成一品之辈果然道心坚定,能人所不能!”
崔啖赞叹道。
柳如烟再次破湖而出,这一次她持着一只玉藕道:“这幻月湖中竟然还有许多莲藕,我顺着那知晦和尚留下的莲花摸到的。”
幻月湖岸旁渐渐热闹了起来!
得了崔啖他们的提醒,众人皆知道,想要渡湖,非得那三只白鹿脚下的云气不可。
即便未能存够渡湖的云气,亦可在云气的保护之下,下湖摸宝。
崔啖等人又下了几次湖,寻得了一些罕见的水生灵药和奇宝灵物,终于还是有一队世家子弟撞到了南墙上。
“我们去过那青崖,上面的倒影并无什么特殊的,那道人的气息虽然缥缈,但看起来不过结丹而已,还不如我们家中长辈留下的影子!那白鹿也不见什么神异,非要搞出什么只有它们足下的云气才能渡湖?我看只是有心人在散播此等妄言罢了!”
城南杜氏的子弟很是不屑,看向李休纂的目光也极是敌视。
“我辈修士,当勇猛精进,这等幻术小道禁制,本来就应该依靠道心破之,借助外物,乃是心生退缩的下乘之道。”
“你们若是存了这般的心思,只怕永远也无法靠自己度湖!”
说着他自信迈入湖中,道心坚定,一团仙光裹着他在湖上飞出了数十步,端是勇猛精进!
柳如烟也浮起来,赞叹道:“他说的是唉!”
“唯有心中一口气在,无惧无畏,心存勇猛精进之念,才能最好的斩破幻境,如我们这般其实削弱了心志,对道心不利……”
她话音未落,湖上便浮现了一朵黑莲。
杜氏子弟一脚踩在黑莲上,瞬息沉入湖中。
冒了两个泡,就再无声息。
柳如烟摇头道:“只可惜道理是这个道理,眼前如果是一口池塘,我早就一刀劈出,无惧无畏了!”
“但那是一口绵延千里的大湖啊!”
“这个沉在里面也就算了,还给我们造成麻烦,不知道会凝聚何等幻境!”
“那幻境想必也是道心坚定,一腔拗执之气……”
杜氏子弟交好的友人和伴侣在湖岸边啜泣起来,有人开始洒落纸钱祭祀了!
接下来诸多修士更不敢擅动,只凭着自己求来的一两道云气下湖取宝。
随着一株株珍贵的水属灵药被人拔出,甚至有灵玉奇金成就的精灵鱼虾也被摸了起来。
人群愈发躁动……
但常在湖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很快就有三两个修士没有浮上来,紧接着下一趟下去的人就沉了九个……
眼看情况不对,崔啖连忙对李休纂道:“湖中危险的幻境越来越多,只怕不能再久待,咱们快渡湖吧!”
柳如烟一脸纠结,她沉入湖中的幻境已经越来越深,对于幻月之道也有了自己的感悟。
但眼见得湖中幻境的依凭越来越多。
变得越来越危险。
是否还以此法磨砺冰魄神刀,已经成了一个难题!
反倒是崔啖两人乘着云气,半点不沾湿,飘向了湖中央的那数十朵巨大的莲花。
秘境外的长安城楼上,钱晨和宁青宸对饮禅茶。
却听宁青宸道:“平湖福地被师兄开辟以来,数次加速时光,其中灵药火候颇足,但我等修为到底浅薄,所留遗迹,只怕难给诸多修士什么感悟。”
“那面青崖是燕师兄闭关之所,留了一点剑意。”
“司师妹修行罗天大醮,亦留有一片神迹,唯有我不太争气,只有一块练剑,磨刀的石头,或许能让后辈有所收获。”
宁青宸稍稍有些不自信。
毕竟一个之前只是结丹,经历归墟才蜕变的普通修士。
实在难言有什么可为后辈留下的东西。
但钱晨宽慰她道:“不怕,师妹!我在此地留下的遗迹很多,可以选几个送给你。”
“比如我经常弹琴的那片山谷,内中常常有雷云回荡,一不小心就能震碎他们三魂七魄,还有我之前磨刀的地方,也留有刀痕……”
宁青宸眨了眨眼睛:“师兄竟也磨刀?”
“对啊!最开始磨的是天魔化血神刀,需要常常磨去上面的魔性,洗去血迹,于是就在你练刀磨刀的那块巨石旁边,有一片滩涂,就是我洗刀磨刀的地方。”
“后来开始磨解脱魔刀!”
“此刀脱胎于佛法,于是我让耳道神书写了数万篇佛经,在其中磨解脱魔刀。”
“还有磨毁灭魔刀的地方!”
“是一道裂入大地的深渊,我暗中以平湖福地的根基来磨刀,稍不注意就会毁灭此地,以此磨砺心中的毁灭之意。”
“最后的索求魔刀无处可磨,因为此刀需在人心里磨砺,但今日福地中入者甚多,我可以稍稍磨砺一下!”
宁青宸撑着下巴笑道:“原来师兄四下里做了这么多的事,其他也就罢了,那阿鼻道三刀的磨洗之处还是封了为好,免得让人家以为楼观道在此镇压了什么魔头!”
“对了,师兄!那些莲花是?”
钱晨浑不在意:“我开辟平湖福地时种下的业火红莲,后来什么青莲、白莲、紫莲、金莲乱七八糟的长了许多,随着福地方圆渐大,本源渐厚,而越来越多。”
“如今汇聚天地灵气,在里面孕育了许多特产……”
“都是没什么用的东西!”
“比如我在幻月之中给你养的道韵;在大日之中给司师妹养的一群火鸦;还有天地云霞涌动的时候,我命耳道神在上面抄写道经,燕师兄很喜欢在朝霞晚霞的时候观看,培养心中的一口道气。”
“平湖福地,咱们住了这么多年,还是留下了不少东西!”
“但此番最重要的,却是我用五色土堆积的一片道域。”
“我费了些心思,在上面栽下七个峰头,汇聚五色土的异力,接引北斗天星定命之光。每千年孕育七道补天休命仙光,可以弥补根基,给与结丹之士修补过去的机缘!”
“如是下品入上品,二品入一品,才有重修大神通种子的可能……”
宁青宸感叹道:“师兄倒也用心不浅,莫不是早早就备着今日了?”
“唉!我修行之时,随手落子,备下了许多师徒之缘,但都是野生散养。”
“虽然不成一品金丹,算是他们不争气,但也要备着一份给他们逆天改命的机缘。所以塑造平湖福地的时候,我便以太上司命大神通预备了这一点机缘。”
钱晨幽幽感叹:“若是再不争气,那只能说缘尽于此了!”
“除此之外呢?”
宁青宸以手托腮,亮晶晶的看着师兄。
钱晨淡淡笑道:“除此之外,便是天露、地乳、种种真水,奇金矿脉,美玉山头,皆不足道。”
“那口四海瓶还在湖眼之中,若是有人能遁破那湖中无数重幻相,自然可以取出瓶中孕养已久的真水。”
“还有南方地脉火穴中的祝融幡,衍化了许多火猿、火蛇、火牛、火马,可以取去炼化真火,最为珍惜的是里面九条火蛟,每一道都是一种先天火种。”
“这些原本是预备给你们修习炼丹所用的。”
“但奈何没有人喜欢炼丹!”
钱晨说到这里,颇为感叹。
宁青宸却哭笑不得:“师兄,凭着你的炼丹水平,我们哪个敢在你面前献丑?”
钱晨道:“有天底下炼丹最好的几位丹师之一,在面前可以随时请教,你们不炼丹那才是荒废。”
宁青宸摇头道:“师兄,不是谁都喜欢在丹炉面前日日烧火,煞费苦工的。”
“燕师兄喜爱阵法,司师妹家传符箓之道。”
“而我两边不靠,往昔一意苦修都嫌不够,哪有时间练习这些!”
钱晨感慨:“炼丹多有意思啊!丹炉造化,乃是一等一的妙事,谈何苦工?”
她忽而一笑:“那我可得跟师兄学学……以免日后的楼观道,出不了几个大丹师。”
钱晨信手指道:“还有东边有一株蟠桃树,乃是罕见的延寿灵根,其上一枚蟠桃能延寿五百年!”
“那奇峰突起之处,便是一把亢龙锏!”
“非但如今已成法宝,更汇聚金气,养了一些器胚。”
宁青宸听了也开口道:“我将一些用不到的法器也封印在了福地之中,即便这次遇不到什么有缘人,来日也可留给楼观道的弟子。”
“师妹,你那点家底就不必了吧!”钱晨笑道。
宁青宸听了正色道:“虽不及师兄,但也是一片心意,便是为后人取笑,也顾不得了!”
钱晨正色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取笑!”
“师兄刚刚笑的最大声……”
? ?作者的精神状态非常美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