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如远黛，眸若秋水。
杨知沐就只是站在那儿，便美得像是一幅画。
与先前见到的段怜雪故作柔弱不同，她眉眼间那萦绕的若隐若现的愁绪，让人一眼瞧着，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当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应当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弯了弯眼角，浅浅地朝着莲玖笑着，又好似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眼底没有一个焦点。
“你知道的，我打小体质本就不好。”
莲玖静静地望着那已经多年未见的人影，面上多了一丝动容。
“虽然听着很像是在狡辩，但我还是想替我爹解释一句。”抬手交叠在身前，杨知沐忽地弯下腰行了个礼，“当年他扛下了宗门压力，与宗门百家一同围剿玖月教，并非出自真心。”
“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想过要回来。”
莲玖心下微动，恍惚间似是又瞧见了在她自爆前，那层层杀阵之外的熟悉面容上，似是有那么一瞬的心疼。
记忆太过久远，她已经记不真切。
“玖月教被剿灭，你陨落的消息传开后，我曾浑浑噩噩许久。”
“直到我在出宗门任务的时候， 偶然碰见了小雒。”顿了顿，杨知沐才又轻声开口，“阿玖，他很自责。”
听到雒南子的名字，莲玖的面上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但心下原本还算安稳的情绪却缓缓荡起一层涟漪。
“小雒这人，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偷偷扛起很多事情。”
“不知道云崖前辈有没有告诉你，他的体内，也镇压着东西。”
杨知沐的话宛若平地惊雷，莲玖愕然抬头。
她与雒南子朝夕相处十余载，还从未听闻过这个消息。
她只知道雒南子在修炼一道上的天赋并不逊色于他，只是这人对修行似是兴致缺缺，只沉迷于阵法一道。
以至于每次修炼突破，她都能稳稳压过雒南子一头。
像是想到什么，杨知沐忽地叹了口气：“不过我想，云崖前辈应当是没有与你讲的。”
“毕竟当年我也是无意间方才得知……”
“小雒是云崖前辈特地寻来，助你渡劫的。”
短短几句话，听得莲玖云里雾里。
她忽地又想起催动这留影石前，卢子鸣说的那句话。
“或许你见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眼角跳了跳，莲玖抿了抿唇，心下莫名空落落的。
“你穿行在各大宗门之间，也应该在他们的藏书阁里见过关于玄冥大陆的记载。”杨知沐的声音很轻，却又很清晰地落入莲玖的耳中。
“玄冥大陆丰沛的灵气蕴养出来的，可不止是这大陆上的生灵。”
“还有此方衍生的世界法则，与在法则间诞生的……天道。”
心下一震，莲玖垂下眼，脑海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逐渐串联成线，却又被一层厚厚的雾气遮掩。
杨知沐说的这些她知道，玄冥大陆的灵气是万物的根本。
这里的万物，可不单单单指的大陆上的生灵，而是这方世界里的所有一切。
而万物之中，凌驾其他一切的，是世界法则。
世界法则诞生后，灵气所形成的万物便逐渐变得有序，而为了维持这个秩序，天道应运而生。
“对于天道的记载，玄冥大陆的典籍并不多，我翻遍了炽云宗所有禁书，才在一方残卷里窥见一二。”
炽云宗，便是杨松年与杨知沐所在的宗门，也是当年领头围剿玖月教的大宗之一。
莲玖当时混迹各大宗门， 烧了所经之处所有宗门的藏书阁。
惟有这炽云宗，她碍着杨松年和杨知沐的面子没有前往。
但在外遇见炽云宗的弟子， 打劫的力度也从未手软。
“天道，会更替轮转。”
杨知沐的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却让人听着心下大骇。
“守护法则的天道一旦出了问题，世界法则便会自发衍生新的天道。”
“待新生的天道经受磨砺，成功化神，便能将旧天道取而代之。”
听到这里，莲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正好瞧见杨知沐那一脸凝重的神情。
她抿了抿唇，像是想要露出一个相较轻松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半晌，她叹了口气，才又缓声开口道：“阿玖，你就是那个命定的，新的天道。”
额头的青筋忍不住跳了又跳，莲玖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着脑子里有些混乱。
卢子鸣说留影石里有她想知道的一切，她还以为里头的是关于雒南子为什么背叛她的解释。
她都做好准备想要看看这留影是有什么可以为雒南子开脱的东西，没曾想留影石里的杨知沐几句话，就忽地扯到了天道上去。
杨知沐说，她是天道？
可她年幼时满门被屠，长大了些又失去视若双亲的师傅师娘，最后更是被挚友背弃，被各大宗门联手绞杀。
诸多种种，每一处磨难都是将她往死路上逼。
她要是气运加持的天道的话，又怎么会经受如此多的磨难？
若不是年幼时她遇见了云崖，被云崖捡回桃林和沈青芝好生将养着，她不死于惦记着她“家中异宝”的那些人手中，也会被失控的红莲火生生焚死。
若不是沈青芝自焚前将她托付给雒南子，她被雒南子带着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早就被那些“名门正派”一同斩草除根。
若不是雒南子及时赶到，将她自爆四散的神魂第一时间收拢起来，用特殊手段温养护住，她早就化为乌有，灰飞烟灭。
这绝不是杨知沐口中的磨砺，更像是不容于世的灭杀。
似是知道莲玖在想什么，阵法之中的杨知沐又开口解释道：“按照常理，你这一生虽有磨难但并不坎坷。”
“但天道察觉到了你的出现，它钻了世界法则的空子，将你所经受的劫难，全换成了死劫。”
说到这里时，杨知沐的身影忽地淡了几分。
她微微蹙起眉头，抬眼望了眼上方，似是在担心什么。
沉默了很久，她才又继续开口：“云崖前辈和沈前辈在发现你身上的红莲火具有法则气息后，便四处搜寻可以保你平安的法子。”
“可大陆上对于天道的记载寥寥无几，是真是假也无从判断。”
“直到云崖前辈在拥月国时碰见了小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