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风长老站起了身，平静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裂痕。
可不待他再说些什么，大殿之上一直沉默着的天衍宗宗主出声打断：“鹤风。”
天衍宗宗主看着比起莲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着苍老了许多。
他掀起眼皮，目光沉沉落在鹤风长老身上。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鹤风长老抿了抿唇，定定看了宗主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但他周身的气势，却是更冷了些。
大长老和五长老轻咳了声，领着莲玖几人走到殿前，朝天衍宗宗主行了个礼：“四大宗门交流大会已经结束，弟子们已经全部回到宗门。”
天衍宗宗主颔了颔首，目光落在众人身后的莲玖身上，却是不由得一顿。
莲玖才入门没多久，他们还没考察完莲玖的表现和来历，很多事情都还没与莲玖说。
今日审讯林金耀，牵扯到的东西不仅仅是叛出四大宗门的弟子聚集在一起拦路打劫他们宗门的弟子这么简单。
还有十七年前那件四大宗门联手想要遮掩住的悲哀往事，与天衍宗不为人知的一些秘辛。
按理来讲，莲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大长老办事一向稳妥细心，不可能会想不到这一点。
那就是说，他认为莲玖有资格旁听今日的审讯？
或者是……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宗主若有所思地目光扫过大长老和五长老，但这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大殿上属于他们的位置，径自坐了下来。
莲玖在揽月宗的表现让他们很是在意， 她展露出来的那些过人的天赋，与先祖遗命中的描述，别无二致。
而且在揽月宗大殿上，莲玖那一番大胆至极的言论，可见其品性不坏。
结合莲玖与青云宗弟子牧秋白莫名其妙地似乎很是亲近，他们甚至可以更进一步猜测……莲玖与十七年前的那些人，说不定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为什么大长老会特地点出莲玖的名字，让她跟着一道前来大殿的原因。
但顾忌着只点莲玖的名字会太过扎眼，所以才把另外的两个亲传也给带上。
被天衍宗宗主暗自打量着的莲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几人，她垂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不作声地跟着苏恒允和纪明辰走到大殿两侧，继续看几位长老的审问。
对于林皎月这个兄长，她是真的很好奇。
尤其是林金耀口中那一番话，不自觉又让她想起了先前在外边瞧着揽月宗主峰的怪异感。
林金耀似是从鹤风长老方才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不对，他皱着眉，视线在诸位长老身上扫过，思索了好半晌，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们又在打什么哑谜？”
“当年的事若是有什么隐情，你们藏着掖着做什么？”
这回所有的长老都没有吭声，连脾气最爆的六长老都只是沉默着看了眼宗主，张到一半的嘴还是闭了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宗主，而他沉吟了良久，只是叹了口气：“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论你信与不信，皎月的死，与宗门无关。”
话总说一半，还不让别人说。
林金耀被宗主的反应给气乐了，他挣扎着就要起身，却又被一股威压给牢牢钉在地面。
这威压……是冷着脸的鹤风长老。
林金耀皱起眉，愤愤扭头瞪着鹤风长老。
他想开口质问鹤风长老什么意思，却发现自己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鹤风长老朝宗主行了一礼，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宗主，当年的事你们都想息事宁人，可你也看到了，事情根本没办法完全强压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鹤风长老看也没看林金耀几人一眼，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说林金耀一行人叛出各自宗门，拦路打劫这件事。
顿了好一会，鹤风长老才抬手指了指林金耀，继续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这人与我爱徒关系匪浅，又对宗门诸多猜忌。”
“很多事情不能公之于众，但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说到这里，鹤风长老话音陡地一转，说出来的每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强行挤出来的般：“他所要的公道，我会带着他亲眼去看看。”
“还望宗主应允。”
语罢，鹤风长老抬眼看向高座之上的宗主，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似是有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对峙较量。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什么东西凝固冻结住，大殿之上的所有人瞧着上方那两个气势有那么一刹那攀升得可怕的两人，目露惊疑之色。
良久，坐在最上首的老者垂下了眼，原本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缓和了下来。
他懂鹤风长老的意思，所以才不想让他去走这条几乎是必死的道路。
可很矛盾的，也正是因为懂，他知道以鹤风的性子，一旦他下定了某个决心，他们谁也拦不住他。
这条路他怕是会一条路走到黑，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罢了罢了。”宗主又叹了口气，似是还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跟着抽离了他的身体，他的精神气又消颓了几分，“你且带着他，走吧。”
鹤风长老闻言，躬身朝宗主郑重地行了一礼。
大殿之上的其他长老坐不住了，相处数十载，他们谁还不知道鹤风的性子？
一见鹤风这派势，六长老也顾不上忌惮鹤风长老的臭脾气，忙不迭开口：“你真要去送死？”
大殿上方的大长老本想压压惊，喝口茶水冷静冷静，被六长老这一激，险些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感知到身边忽地又降了好几分的温度，他瞪了六长老一眼，合上手上茶盏，委婉地开口劝道：“上界形势我们所知甚少，你要不再等等，等探清些虚实……”
大长老话未说完，鹤风长老便摇了摇头，声音冷冽自嘲：“我已经等了十七年，难不成要我再等个十七年？”
“下界灵气不如上界，在这里耽搁得越久，我要做的事就多一分危险。”
“与其在这里干耗着，还不如现在就上去搅得它和地覆天翻。”
这话是变相承认了他要去上界，而且要去做的事还非同小可。
莲玖瞥了眼鹤风长老，眸底划过一抹深思。
怎么她听鹤风长老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鹤风长老，该不会想着要去上界找任天行拼命？
这老头的架势看着比大长老还沉稳，应当不会做这么疯狂的事吧？
狐疑的目光在鹤风长老身上打着转，还不待莲玖反应过来，就又听得鹤风长老轻笑了声：“何况，现在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可也有把柄掌握在我们手里。”
说这话的时候，鹤风长老的视线不自觉朝莲玖的方向飘了飘。
看得莲玖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心下有些复杂。
很好，现在她确定了，刚刚她的猜测还真是对的。
这看起来气势惊人的老头，怕不是这群奇奇怪怪的长老里面脾气最大的。
鹤风长老口中的把柄，自然就是在揽月宗时，牧秋白所说的关于鹰扬宗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些事在鹤风长老带着张安先一步飞回天衍宗时就已经和诸位长老提过一次，听鹤风长老这话，他们当然也能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平日里笑呵呵的四长老紧紧皱着眉，手无意识地摸索着手中的储物戒，那张慈祥的面容上此刻看不见一丝笑意。
半晌他抬起眼，神情严肃：“鹤风师兄，你可别忘了，你无凭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