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就知道他今晚就会行动呢,也许他现在根本就睡过去了,根本就拿你的话当作是不可信的胡言乱语——”
“如果是这样,那你又为什么这么急切地,想要突破我的结界呢。”
片刻的沉默过后,一阵令人熟悉的压制感再次来临,这一次轻岚没有闭眼,她静静凝望四周,看着周围的一切在瞬间凝固——如同一瞬间所有人都坠入了冰湖,这建筑、天空,还有月色,都凝结成某种一触即碎浅霜。
颜然终于按捺不住,破门而出。
“林轻岚,你该适可而止了。”
“怎么呢?”
“这样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为什么?”林轻岚眨了眨眼睛,她淡淡地笑起来,“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能夺走的?你还能用什么来威胁我?”
颜然略略沉下脸,眼睛绽放出令人惊骇的光,“……我还能,用其他人的命。”
林轻岚摇了摇头,她的脸上浮起些许感叹。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不敢吗?”颜然略一振臂,杨玄庭就从原本的位置腾跃而起,他的关节像无人操控的提线木偶,绵软地垂落着,颜然抓住了他的脖子,“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
“被诅咒的命运啊。”林轻岚轻叹一声,就在这时,四面光滑的结界开始变红,如同被火焰覆盖,“颜然,你原本是最该懂我为何不愿接受任命的……”
颜然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景象,这个结界正在发生某种令人不安的变化。
林轻岚继续道,“可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换不来你哪怕一星半点的妥协……你永远在反复,在出尔反尔,连和我一起做一些尝试的勇气都没有,我对你,实在是非常失望……”
颜然缓缓放下了杨玄庭的身体,他听出林轻岚似乎有些话里有话的意思,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他的手背过身去,悄然凝聚起万钧之力,脸上仍是一片处变不惊。
“没有什么是一个人本该接受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难道还想不通这个问题?你是受害者,却为什么要向更弱者挥刀?”
颜然摇了摇头,“你搞错了,轻岚,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是一个受害者……我只是厌倦了自己的使命,至于我所坚守的天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它!”
“那为什么不怀疑试试看呢。”
林轻岚身体向前倾倒,向一只狩猎中的豹子向颜然扑去,她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颜然那只藏在身后的手。颜然也迅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迅速侧身闪躲,企图避开轻岚的捕捉,然而这样却正中林轻岚的下怀——
结界在这时忽然骤缩,林轻岚一直藏在袖中的右手也随即伸出,探向颜然完全暴露在前的心口。
一瞬间,颜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从林轻岚的身体里传来。
“你是杀不死我的——”
“我没有想杀你,”林轻岚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至少能死明白。”
结界仍在骤缩,一触碰它,颜然就感到心底涌起一阵撕裂一般的痛楚。他往后退,却直接让一整个后背都贴在了结界之上。
颜然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起来,这种痛苦很奇怪,就像一团火焰明明在灼烧你的手,然而你的手毫无知觉,疼的地方反而是心口。
“这是,什么……”
“是封氏代代被献祭者的怨念哦。”林轻岚轻声道,“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你已经受不了了吗?”
颜然咬着牙,脸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不要小看我!”
林轻岚一笑,“那我也许今晚可以带你去看更多的东西。”
她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颜然的手腕,颜然原想甩脱,然而被林轻岚抚摸过的地方却如同沁入了冷泉,在一瞬间令人从那结界的火焰中解脱出来,他打了个寒颤,另一只手也用力抓住了林轻岚的手臂。
结界就在这时坍缩,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光球。
而这个世界依然处于被颜然静止的状态。
小小的结界仍在缩小,最后在一道刺耳的弦音中化作一点星火。
颜然紧闭着眼睛,他紧紧拖握着林轻岚的手,两人如同坠入深海。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将要去向何方,周围的一切如同那一晚他与轻岚乘鹤跃迁的景象。
颜然试着睁开眼睛,这个地方他认得。
是回安的封家祠堂附近。
只是此刻,这个地方看起来比他上次去的时候看起来要新得多,像是刚刚建成的样子。
林轻岚站在他的面前,回头笑着望了他一眼,“还好么。”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林轻岚没有回答,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颜然沉默地跟了上去,经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和庭院,他们来到一处封闭的院落前。
林轻岚从虚掩的门缝中穿过去,如同风吹过狭窄的拗口,颜然也紧跟其后。
一个和轻岚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正独自一人坐在祠堂中抽泣,但她在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气息,尽管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依然在勉强忍耐。
后半夜,外头传来零星的蝉鸣,一阵脚步走近——一个老妪提着盛满好菜的饭盒走进来,少女忍不住唤了一声,“太奶奶!”
颜然望着这一幕,眼底波澜不兴。
他转向林轻岚,轻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看什么?”
“让你看看这个少女,”林轻岚轻声道,“她是一个缩影。”
“缩影?谁的缩影?”
“所有被家族选中的‘封氏神女’,的缩影。”林轻岚笑了笑,伸出食指放在了唇边,示意颜然不要说话。
祠堂里,少女根本无意去吃老妪带来的饭菜,她俯身趴在老妪的腿上呜咽,她轻声道,“太奶奶,我根本就不是长老们要找的人啊,为什么他们不信我呢?你能不能帮我去和长老们说,他们真的找错人了啊……”
老妪叹了一口气,轻轻抚摸少女的额发,摇头道,“囡囡,这都是没办法的。”
少女止住了呜咽,脸上露出实在想不明白的神情,“为什么呢……长老们说过的,神女们都对魂线有独特的感知……我根本没有啊,明早我要是被抬上火刑架,我不可能活得下去!太奶奶,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