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厅里的每一盏灯都被点燃了,整个厅堂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明亮,进屋的时候轻岚忍不住眯起了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
林轻岚轻声问,“殿下这儿的灯总是点得这么亮吗?”
李钦冷声道,“灯亮一些,那些魑魅魍魉才不敢在夜里侵袭。”?林轻岚笑了几声,摇头道,“没想到殿下还信这些。”
“怎么?很好笑?”
“若亮着灯,就能保夜间平安……”林轻岚颇有深意地停顿了片刻,接着道,“那我如今又是怎么进的这静思府呢?”
不远处,阿平开口道,“南边客先生还是不要卖关子了吧,您今晚来访到底所为何事,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了?”
轻岚望了阿平一眼,又道,“请殿下并退左右。”?李钦微微皱眉,“为什么?”
“因为我要与殿下说的事情,不是那些无关人等应该听的。”林轻岚的面容平平静静,“殿下最是应该知道这些。”
李钦想了想,对近旁的阿平道,“你先下去吧,就在门口候着,有事我会喊你。”
阿平显然并不放心,但李钦如此安排,他也不得不从。
主厅的门从外面被带上,轻岚在客座上坐了下去,她轻叹了一声,道,“关于宫中甄氏,你还记得多少?”
“你知道甄氏?”李钦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信任的警惕,“介衍告诉你的吗?”
“殿下,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介衍的门客,我更像他的朋友。所以你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好像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另有所图。”林轻岚稍稍靠近了几分,她对着李钦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得告诉你,其实我也不是非来找你,但这是我未尽的责任。”
看着李钦眼中的狐疑不决,轻岚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未尽的责任?”
林轻岚道,“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你母亲真正的死因,病故这个理由不能说服你,你更想追溯到十年前商阳的那一场肃清,了解它的原委,只有这样你才能明白母亲究竟为何会突然病倒……为此,你不惜和商阳太守暗自交往,并冒险将他接进京城。”
林轻岚娓娓道来,姿态自然,像是一个他过去的老朋友,看得李钦心中一怔。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
林轻岚摇了摇头,“因为我与殿下正在做一样的事情,所以觉察到殿下的痕迹,并不那么难……殿下总该知道,我的老本行,就是找人吧。我要找的那位名医,某种程度上,和殿下的母妃,是一族同宗之人。”
李钦的眼睛骤然一亮,“看来你确实了解得非常清楚。”
林轻岚只是垂眸一笑,“不然我不会贸然前来的,殿下。”
“那你想和我谈什么呢?”
“谈个交易。”林轻岚轻声道,“且是个非常艰难的交易,但若能成功,我与殿下都会得到彼此想要得到的东西。”
李钦皱起了眉,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和殿下一样,我想要当年的真相。”林轻岚轻声道,“然而若一直待在岱陆,我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只有去回安,去封氏一族从前群居的地方,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线索。”
李钦不由得笑了一声,“先生是不是想得太远了些,七天之后,不管你有没有给父皇献上那地宫的地图,你都得死。这时候来找我说,你要去回安,是不是有点儿不大对劲?”
林轻岚也笑,她轻声道,“请陛下赐死我是真的,去一趟回安也是必须的。殿下不必管其他许多事,我今晚来,只与你讨论回安之行,殿下是否愿意冒险一试?”
“谁去?”
“我。”林轻岚指了指,“我亲自去。”
李钦想了想,问道,“你需要盘缠?”
林轻岚笑着摇了摇头。
李钦又问,“你需要护卫?”
林轻岚还是摇了摇头。
李钦望着那双灵动中带着些许狡黠的眼睛,低声问道,“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啊?”李钦显然有些听不懂林轻岚的话,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要去便去,缺什么本王可以补给,若是觉得勉强,又何必今晚亲自登门?”
林轻岚看起来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她低头饮茶,然而抬眸望向李钦,“殿下可能不大明白我的处境,但我既然今日来了,就是抱着极大的诚意前来,在所有能告知你的范畴之内,我都不会有所隐瞒,殿下请先坐,容我慢慢讲来。”
李钦迟疑地在林轻岚的一旁坐下,“你说。”
林轻岚放下茶盏,低声道,“虽然我此时坐在这里,但我其实,并不是一个能够自由来去的人。”?“嗯……”李钦默然听着,心道,谁又不是呢。
可随即,李钦便听得林轻岚道,“我与殿下不一样……虽然您也被许多规矩束缚着,可那些规矩是死的,是不会动的,非要绕开,只要有足够的决心和智慧,总还是能对抗一二;可我这边面对的规则,却随时随我的行动而变化……前一刻还存在的东西,下一刻也许就不复存在。”
“我听不懂。”李钦直白地道,“你说的‘变化的规则’是什么?是父皇的旨意么?”
林轻岚摇了摇头,“不是你父皇的旨意,却也是另一重天意,所以我单靠自己,是无法突出重围的。”
“天意……”
“这么说吧,殿下,”林轻岚又站了起来,她走到李钦的面前,低声道,“一只失了帆又失了桨的木船,是去不了任何地方的,它只能随波逐流,浪要将它推向何处,它就要去向何处……”
李钦似乎有些微微地明白过来,“你是说,若是想让你去回安,则必须要给你造出一个去回安的‘势’,否则,你自己根本就无法动身?”
“正是。”
“这……太荒谬了。”李钦眨了眨眼睛,他的眼中仍带着些许不可置信,毕竟,这个南边客现在就出现在这里,没有人阻拦他。
林轻岚耸肩,她轻笑道,“荒谬么,也许吧,但我知道殿下一定会明白过的,如果你想真正理解十年前你母妃踪迹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