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岚轻声道,“是吗?”
“不是吗?”颜然淡然道,“你若不去向安立帝要人,他哪里就会被这么快灭口。你难道不是有意如此的么。”
轻岚浅浅微笑,“你说是,就是吧。”
她忽然觉得有点儿累了。
颜然的眼中带着些许感慨,他低声道,“看到你这么上道,本座很欣慰。”
林轻岚再次坐了下来,她伸手去探方才放在桌上的茶杯,杯中水甚至还没有凉。
在沉默中,轻岚静静地数秒。
在远离北靖王府的牢狱之中,林之业此刻或许被灌下了毒酒,或许被赐予了白绫。
每一个刚刚过去的时刻,都可能是林之业正在死去的那一刻。也就在这时间的缓慢流逝之中,轻岚忽然感受到些许沉重。
“什么意思?”林轻岚忽然抬起头,看向颜然,“你说的‘上道’是指什么?”
颜然笑起来,他低声道,“你开始学会怎么玩这个游戏了。”
“什么游戏?”
颜然却没有回答,他再次坐到了轻岚的对面,低声道,“‘你制定的游戏规则不会束缚你,而是会呈现各种可能性。了解游戏规则,规则就会让你自由’……耳熟吗?这话是你和杨玄庭聊天时说过的。”
林轻岚垂眸,这话她确实听着耳熟,也像是她说出来的话。
似乎是在某一次和杨玄庭聊起年幼时的往事时说起的。
颜然低声道,“这句话固然没有错,可到底什么是游戏规则?一个人若是想要钱,他能红着脖子去争去抢,绝不让旁人的道德规则来损害他自己的利益;一个人若是想要名,他能红着眼睛对上恳求对下倨傲,可一个人若是单纯地想要点儿自在、快活、随心随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也就很难保全自己的利益……她的利益就像他的游戏规则一样虚无缥缈,侵犯起来也毫无代价。”
林轻岚带着几分冷意地哼笑一声,“你是在说我么?”
“我没有想冒犯的意思,只是想教你一点人生的经验。”颜然莞尔,他有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总得要点儿什么,要钱,要名,要个实际点儿的梦想,你要是什么都不要,和你一起玩游戏的人,就能给你戴满枷锁。”
林轻岚低头饮茶,“……这是我听过的,最清新脱俗的剥削借口。”
“信不信随你,”颜然笑着说,“他违背了你的规则,所以你让他付出代价,自食其果。这是他的命运,也是你的。”
命运。
林轻岚轻轻咂摸口中的茶味。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颜然的口中听到这个词了。
类似的还有天意、宿命、注定的道路……云云。
这实在是一个大词,意味着某些事你无能为力,某种力量在冥冥中对你说“按我的意思去做”,你只能接受并称之为“注定的宿命”。
她看了一眼颜然,深深地吐息,然后低声道,“你今晚想睡哪儿?要长期留在王府的话,还是去和介衍要一间房比较好。”
颜然笑道,“你若不介意,我就睡你这里。”
轻岚微怔,很快道,“我介意。”
颜然一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的一举一动,即便我在千里之外也看得一清二楚。”
“那我也介意。”林轻岚轻声道,“我需要自己独处的空间,你真想留下,就去院子里搭个帐篷,别想睡在这间屋子里。”
“好吧。”颜然有些无可奈何地站起身,笑着抻了个懒腰,“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
午后,普仁领着两个下人端着饭菜过来,正想敲门,发现门又是虚掩着的,他索性推开了门,喊了一声“南姑娘,您在吗”。
没有人应声,但普仁随即看到,院子里有人正受捧书卷,荡着秋千。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人就是上午擅闯王府的那个白衣乐师。
普仁皱起了眉,“南姑娘呢?”
颜然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指了指屋子。
普仁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我是来给你们送午饭的,请您也暂时移个架,进屋吧。”
颜然手中的书翻了一页,他的声音从书后传来,“不饿。”
普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冷冷地瞥了颜然一眼,然后大步迈向了里间的屋子。
林轻岚此时正伏案写作,直到普仁敲她的屋门,她才有些回过神地答了一声,“进来吧。”
“南姑娘,用午饭了。”普仁轻声道,“您外头那位师父……?”
“哦,不用管他。”林轻岚抬头望了普仁一眼,她微笑点头,表示谢意,“饭菜放在桌上就好了,辛苦了。”
普仁摇了摇头,“份内的事情罢了,南姑娘别客气。对了,世子爷为他准备了另一间院子,您看现在是不是带他去看看?”
“你直接问他吧。”林轻岚又低下了头,再次动笔书写起来,那专注的神情就如同是一句“别来烦我了”,普仁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她,又转身去看院子里的颜然。
两个下人将饭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便很快离去了,普仁又重新来到颜然身旁,“这位爷,您要是得空,这会儿跟我走一趟吧,咱们去看看世子爷给您安排的住所。”
“不用了,替我谢谢你们家世子。”颜然终于将书册放了下来,他语中带笑,“南姑娘让我今日在她院子里搭个帐篷过夜,我不能不从啊。”
“啊?”
颜然又将手中的书卷举了起来,恢复了先前的姿势,他低声道,“你就这么去回你家世子爷。”
普仁抓了抓脑袋,有句话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这孤男寡女的……在一块儿过夜,不合适吧?
不过那个南边客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这个白衣乐师整个人也透着一股邪门的味道,世子爷怎么就招惹了这样的两个人?
见颜然没有再搭理自己的意思,普仁心里哼了一声,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门外走去,正要跨过们,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颜然正高枕其上的秋千架——这间屋子之前搭过秋千么?自己怎么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