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岚沉默了许久。
如果玩游戏的一方,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那么对另一方而言,究竟怎样才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呢。
望着颜然此刻颇为玩味的表情,林轻岚意识到对方又换了另一种打法。
单纯的决心在这里毫无用途。
如果这一刻,她失去了自己的节奏,那么也将失去所有的战斗资本。
林轻岚略略垂眸,摇了摇头。
颜然轻声道,“不答应么?”
“这么蠢的计划,我不可能答应。”林轻岚淡淡开口,“你这是双输的谋略。”
“怎么说?”
“我在岱陆城还有许多事情只开了个头,却没有善后。尽管现在,因为你的介入,这些事情忽然变得好像与我无关了,可它们依然在继续……比如我被你抓走的两个妹妹,比如我被关押在宫里的另一个哥哥,我答应过林茗,会保护他们周全。”
颜然不为所动,“那又如何?”
“千金一诺、有始有终,本身就是我立身的原则,你既然想要理解我因何对人心有所洞察,那就不该有损我的原则。我若是为了自己好过,就置从前的许诺于不顾,那从我离开岱陆城的那一刻起,我就是一个对你毫无价值的人。”
说着,林轻岚熄灭了屋内的火炉。
她只能希望,眼前手握世间法则的天师,不要脑袋一热,又搞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来。
见眼前的颜然陷入沉思,林轻岚悠悠地叹道,“颜然,你真的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颜然一时沉默,片刻之后,他望着林轻岚道,“我想要什么,我太清楚了。”
“但你想要的,我给不起,我的态度应该已经足够明确了。”林轻岚深吸一口气,“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相互僵持下去吗?这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你今天来找我,突然提出要带我回燕都,也是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耽误下去,对吗?”
颜然没有说话,但这确实是他的初衷。
在见识过林轻岚昨夜的姿态之后,他意识到,想要做林轻岚的对手,强攻是无用的,只能迂回进取。
林轻岚用余光留心着颜然的反应,不一会儿,她站起身,“我有一个提议。”
颜然略略抬眉,“嗯?”
林轻岚道,“在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之前,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你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你有什么疑问,我知无不答、言无不尽。你已经给我留了一个大难题,还有什么比待在我身边,看我如何破解你留下的残局更有趣的呢?”
颜然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
从他忽然亮起的眸子里,轻岚清晰地感受到,他对这件事本身确实有兴趣。
林轻岚接着说道,“既然这件事对我们二人来说,都是一个僵局,那么在事情变得清晰之前,我们完全可以是盟友,而不必非要置彼此于死地。”
“南姑娘!你在吗?”
院子外面传来普仁的声音,想来,他是遵照介衍的吩咐,来给林轻岚送官服、顺便交代后文的了。
颜然向屋外看了一眼,“有人来了,你不去开门吗?”
林轻岚不为所动,“我要你先给我一个答复。”
屋内的对峙一片寂静。
屋外,普仁又敲了敲门,“南姑娘,你在里面吗?”
颜然伸手,再次将低案上的茶杯握在手中,只听得一声微弱的脆响,杯子上多出了一道裂痕。
院子里传来普仁的脚步声。
颜然望着轻岚,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热切、几分怀疑、几分期许和几分冷厉,终于在普仁推门前的一瞬,低低地说了一声,“成交——”
“南姑娘,你在啊!”
普仁已推门进来。
“啊,抱歉,我刚在想事情……”轻岚佯作忽然间的回神,等再向颜然方才的位置看去时,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轻岚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又向普仁看去,普仁已经将手中的衣袍放在了她身后的桌上,脸上已多怒容。
“咱们北靖王府的绣衣使者,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差事,您要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传出去是要丢我们北靖王府的脸的!”
轻岚一笑,点头道,“是,明白。”
普仁冷冷看了林轻岚一眼,“别以为昨日世子爷从角楼救了你,你就能把尾巴翘天上去,咱们爷菩萨心肠,做的好事多了。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若是不把这些话记在心上,往后吃亏的,是你自己。”
“明白,多谢普大人。”
这一声普大人,让普仁轻咳了一声,“别说有的没的,宫里已经来人要接你进宫面圣了,你先换了衣服,等换好衣服,我们边走边说。”
林轻岚一时惊讶,“这么快?”
“你以为!”普仁说道,“从来就没有一日上任的绣衣使者,每位大人都是入行超过十年的老手,不过你也甭担心,你照着我的话做就行。快换衣服吧。”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轻岚已经跟在几个宫中禁卫军的身后,缓缓向皇城进发了。
她有些不习惯在腰间别着一把剑,长剑随着她的行走而不断撞击着她的的侧腰,这沉沉的重量让她总有一种腰带随时会被扯下来的预感。
她观察着禁卫军是如何控制腰间武器不让它摇摆的,然后自己也学着操作。
此刻,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轻岚其实一无所知。
普仁并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他只是将绣衣使者的历史和地位简单地讲了一遍,而且是带着北靖王府家仆的浓厚滤镜,几乎将这个情报部门吹到了天上去。
这个如今已经如日中天的情报网,是由介衍的父亲一手搭建起来的。
轻岚试图问了几次关于介衍父亲的事情,普仁都含混不清地糊弄过去了,唯一给到的信息是,他几乎不在介衍面前露面,因为有道人曾说,他们父子二人相克,必须死生不复相见,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轻岚自然是不信的,不仅不信,还对这个传闻流露出了真诚的嘲笑。
普仁则告诉她,介衍的腿,就是在他们二人一同参与了一次安立帝所设晚宴之后,因一场旷日持久的高烧和极其诡异的落马,而彻底废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