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岚,如果实在勉强,就暂时停下吧。”杨玄庭道,“未必非要知晓这里的所有机关才能开始探索,我们可以先看看这大殿之中的情况。”
林轻岚眸子里的金色光芒又淡了下来,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她摇了摇头,抬头道,“那眼泉水有古怪,若是贸然行动,我怕——”
声音未落,杨玄庭已经俯身,用手挽起一捧水。
林轻岚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过来,“不要!”
杨玄庭随手将掌心的水撒向一旁,两首牢牢扶住了体力近乎不支的轻岚。
“你……没事吗?”
杨玄庭摇了摇头。
“那泉水……”林轻岚伸手就要去查杨玄庭的手,言语之中带有责备之意,“没弄清情况之前,你怎么能乱碰呢。”?见林轻岚甚是担心,杨玄庭笑道,“这水摸起来除了比外头的凉,别的没什么——”
杨玄庭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刚才余光之中,他好像看到右手满手鲜血。可再定睛望去,那湿漉漉的右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点污迹。
林轻岚觉察到他神情中的异色,“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了血……”
杨玄庭侧目回望,那石台之上,泉水仍在不断地涌出,依然是清澈见底的清流。
他来到水边,再次挽袖接起一捧水,这一次轻岚没有阻止他,两人静静地看着这一捧水,但它却一点变化也没有。
正当轻岚微松了一口气时,方才的情况又出现了,杨玄庭的那双手再一次变得血迹斑斑。
惊讶之下,林轻岚也立时上前掬了一捧水,正当她静待这冷泉在自己手中的变化时,那颗悬浮在石台之上的透明球体忽然泛起了幽蓝色的光。
那球体的光立时将正间大殿照亮,也只有在这时,轻岚才真正看清了它真正的材质。
它看起来就是一个泉水凝成的水球。
在这幽冥之境一般的蓝光下,轻岚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幽蓝的水球缓缓浮动,渐渐移动到轻岚的面前。
林轻岚望了望杨玄庭,心中虽然疑惑,却仿佛在冥冥之中受到感召,站在原地没有动。
水凝成的光球似乎是在试探轻岚的反应,它像是一个活物,靠近一些,又远离一些,犹豫地绕到轻岚的身后,水球中伸出一支触角似的凸起,仔细地嗅了嗅轻岚身上的气味。
“这东西……是活物吗?”
就在林轻岚这样想着的瞬间,这水球如同烟花一样绽开了!
下一瞬,它便化作了无数条细而流畅的水流——轻岚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淡蓝色水线,只觉得一切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它们如同光束一样在轻岚的身边高速飞旋,杨玄庭刚想伸手去探,却被这水流狠狠地甩了一鞭——顷刻之间,他的手臂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杨玄庭吃痛,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岚!”
“别担心……”林轻岚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虽然心怀畏惧,但直觉却告诉她,眼前的这一切并不会伤害自己。
在这水流的团簇下,林轻岚再一次打开了自己的神识。
就在这一刻,一整个宫殿的魂线都如同被打碎了外壳,先前让她几乎无法直视的那些金色流光,瞬间化为了爆裂的尘屑,它们四处飞溅,更有许多融入到了这淡蓝色的水流之中,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林轻岚伸出手指,那些混着淡淡金屑的水流便骤然凝聚,浓缩成一滴如同泪珠的水滴,静静地等待轻岚的触碰。
就在两相接触的一瞬间,无数的记忆如同洪流一般向轻岚的大脑。
这是一整部灵能者的家族史。
从最初的异能觉醒,到几位长老的励精图治,而后是一整个家族的兴盛顶峰……他们从漫天黄沙的不毛之地跋涉到河流蜿蜒的草原,再到树木繁盛不见天日的森林雪原……
每经过一处,便有那么几人永远地定居了下来;
每跋涉一段路程,前行探索的面孔就更替一波。
一代一代的灵能者在历史的幕布下一次走上舞台,他们是杰出的药剂师、万能的行医者、是令世人惊叹的能工巧匠,抑或是无人理解的孤独画师;
他们有人纵马驰骋疆场,在狂啸中砍下敌人的头颅;
有人在教堂的钟声中以手抵心,带领着数以千计的信徒共同祈祷;
有人在一块块半透明的光幕前操作着复杂的公式与符号,推演着复杂系统的运作规律……
无数人的一生,就这样在林轻岚的面前缓缓展开。
他们的爱恨,他们的喜乐,他们穷尽一生的追逐与坚持,还有那些永无填补之日的遗憾……无数的场景和画面,无尽的名字与面孔,无数个星辰万里的夜晚与寂寞无声的黄昏,就这样一股脑儿地闯进了林轻岚的脑海。
……
林轻岚惊立在原地,还来不及消化这许多的经历,眼泪就慢慢地垂落下来。
忽然间,她明白了过来。
因为在这些人像中,她看见了那个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灵能者。
她用自己的异能,带领着濒临绝境的民众走出了荒野;
她目视着广辽的土地,拔出长剑插在了江畔,数千百姓便在戴安江边驻扎下来;
她的鬓角渐渐变白,容颜也日渐老去,昔日的布帐变为了砖房,从前的篱桩变为城乡……
在生命的最后,一个白衣人乘风而来,带着冷漠的目光扫视着这一片城池。
那白衣人与已经垂垂老去的老妪起了争执,白衣人带着使命前来,要将这本不该存在的城池夷为平地。
在漫天的火光与箭雨中,老妪身着一身服丧的白裙缓缓登上城楼,她伸出了双臂,金色的流光从她的心口倾泻而出,如同汹涌的波浪席卷天地,而后凝成一个巨大的金色结界。
这结界是如此牢固,以至于所有的箭矢都凝固在了空中,火焰沿着结界的边沿熊熊燃烧,可结界之内的城池,却毫发无损。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前来,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化作这最后的屏障。
每一支飞射而来的箭矢,都直接刺在她的身体上。
她仍旧站在城墙上,只是白发渐渐变黑,额上的皱纹不断变少,她的容貌又变回了少女的模样,身体却一点点变得透明。
鲜血很快染红了她的白衣,在金光的映染下,如同一袭火色红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