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扇门甚至没有上锁。
林轻岚有一些犹豫,她再三确认了附近的情形——眼前确实只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房门而已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轻岚小心地迈入了第一步。
屋内的陈设展现在眼前。
尽管轻岚此前去林之业书房的次数寥寥可数,但她非常确定,此间的场景——从书架、桌案这些大件到笔墨纸砚和书册这些细琐之物,无论是品类抑或摆放的位置,都与林宅里的那间书房几乎完全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书桌的桌角上多了一束还很新鲜的虞美人,插在一个细口的淡蓝色釉瓷瓶中。
这是林之业独特的趣味吗,设置一对阴阳书房?
轻岚谨慎地观察了许久,才伸手去探着些房间里的陈设。尽管魂线是不会骗人的,她仍然对这房间里的一切心存警惕。
房间里一片昏沉,轻岚熄灭了眼中的光芒,借着从门外透进来的微弱火光,依次查看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册与旧手抄。
绕了书房一圈,轻岚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她坐在了林之业的位置上。尝试着把自己带入他的视角。她试图去觉察,在这个地方写字读书究竟与在地面上的那间书房相比有何不同……并想象着林之业会在这间书房里会做的一切。
很快,她目光又落在一旁的几个抽屉,她逐个拉开,除了一些备用的笔墨和纸张外什么也没有。
她有些怀疑地又检查了一遍,将所有的东西都拿到了桌面上仔细审视——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正苦思着原因,忽然间,她眉头一皱,仿佛想到另一种可能,便用魂线视角重新审视了一遍此刻空空如也的抽屉,这一次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端倪——在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还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厚厚的纸册!
轻岚试图找了找打开暗格的机关,然而不论如何尝试,却总是不得其法,她的鼻尖沁出细细的汗水,她深吸一口气,最终一掌斩断了暗格的魂线。
“哗啦”一声,碎裂的木板跌落进三层的抽屉,连同那本近乎一指厚的纸册也一同掉落,林轻岚很快将它取出,蓝色封面的左上角正是林之业的笔迹,龙飞凤舞地写着“念念手书”四个字。
房间里没有灯火,林轻岚带着纸册走到门外,低头翻阅了起来。
“安立二年腊月七日,大雪……”
纸张微微泛黄,卷面上是非常隽永清秀的小楷,这不再是林之业的手笔,倒更像一个女子的字迹。
“一转眼,一年又要过去了,今日一整天都在家赋闲。辞岫几次来探望,说厨房已经备下了腊八粥。问我要不要先尝尝,拒绝了好几次都无用,实在是烦得很又不好发作。说起来我好像天然地有点怵她,每次见她对我笑,就觉得这个女人把对我的憎恨和嫉妒完全写在脸上而不自知,让人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不过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也不得不学着忍受。真希望希望她的演技能早日精进些……”
林轻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口吻,看起来像是她的生母封明珊。
在这一段牢骚的后面,还有一行后来补上的小字,上面写着“之业今日又晚归,心疼。”
轻岚靠着门沿,一段一段往下读。
越往后,她越确定这本日记的原主是自己的母亲。看起来,在来到岱陆城定居的第二年,她因为偶然的无聊而开始写日记。这本“念念手书”的前半段,大部分都是她日常的一些琐事,大部分是她和林之业之间的种种轶事笑闻。
除此之外的内容里,早先时候岫娘的出镜频率最高,后来是林茗,从安立四年开始,是自己。
轻岚原本一目十行的阅读速度,从安立四年四月二十六开始,渐渐慢了下来。
在林轻岚才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封明珊就自己做了一把弹弓,趁着上凌霄山清心观避暑的时候,教女儿在山里猎兔子。美名其曰,“学门暗器防身,今后女儿万一行走江湖去了,也能有个依仗”。
行走江湖???
林轻岚满头问号,这是个什么美好愿望?为什么封明珊那时候会觉得自己女儿长大了要行走江湖的呢?
再说弹弓算哪门子暗器???
封明珊实在是一个活泼精怪到近乎跳脱的女人。
事实上,粗略地翻阅下来,这并不是最令林轻岚感到惊奇的地方。真正令她皱眉沉默的,是日记中林之业的形象——在封明珊的笔下,他显然是个幽默风趣,又极具责任心的丈夫。唯一的污点,似乎就只有在迎娶正妻之前,先纳了岫娘这一房妾室。
那个时候的林之业爱好书法,喜好收藏,热衷登山和养生,广交天下朋友,日常闲暇时,还会跟着一位老中医学习医术……
这是个什么设定?
这和现在那个阴鸷、狠毒的林之业,哪里有一毛钱关系?
而且自下山以来,林之业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展露过一个慈父应有的温情。两人之间要么如同宾客一般客套生疏,要么就如同仇敌一般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林之业也曾爱过自己这个女儿么?她还以为这个人就是天生的铁石心肠,不近人伦的呢。
还是说穿越这件事,其实也发生在了林之业的身上——否则林轻岚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年轻时内心阳光的人,为什么到了中年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
轻岚直接将日记翻到了末尾——
“安立二十年,五月十九,晴。”
这是前天的日子,字迹则是属于林之业的。
她迅速往前,找到了安立十年的部分。
安立十年四月十六是个分水岭,在那之后,这本日记就由林之业续下去了。而那一天正是封明珊去世的日子。
还未等林轻岚细看这部分的内容,她就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巨石挪动的声音。看来,百里澈回来了。
轻岚很快将这本厚厚的日记塞去了后腰的衣服里,然后重新束了一遍自己的腰带,紧紧地将日记本系在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