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夜开始,李钦感觉自己陷入在某种奇妙的情绪中。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兴奋和恐惧可以是一种心情的两面,他忧虑着,又期待着,仿佛一个期待已久的宝盒放在自己面前,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打开它,也不知道打开以后究竟是福是祸。
“我知道殿下在调查禹国封氏的过去,但似乎并没有太多进展……”
林轻岚的话仿佛还回响在耳边。
“你需要一个同盟,一个和你有相似目标,愿意助你一臂之力的同盟……”
她虽然身体虚弱,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有千钧之力。
“所以,让我去吧,我有我的理由必须去见她一面……我的愿望如果能达成,你也会得到你应有的报答。”
李钦回想着当时的情境,信马由缰地朝前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骑着快马追来,他略略回头,见一个身着亲卫军制服的青年正向着自己这边追来——那人目光几乎紧紧锁着自己这边,没有半点偏移。
李钦一怔,几乎立刻勒住了马的缰绳。
阿平见状,连忙喝令整支队伍都停下来。李钦几人调转了马头,在原地等着那人靠近。
那亲卫军临近时忽然猛拽缰绳,骏马的前蹄高高地在空中扬起,而后稳稳落下。
“前方可是太平郡王的车架?”
“正是,你是何人?”李钦答道。
“圣上口谕,请太平郡王听旨!”
李钦眼中几乎为之一亮,他纵身下马,单膝而跪,四下所有人也纷纷伏身跪拜。
那人没有下马,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高声道,“擢,太平郡王李钦,即刻前往林宅携林女轻岚入宫面圣,事关紧急,不得有误!”
“儿臣领旨!”
天色熹微渐白的时候,林轻岚又听见门外传来喧闹之声。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出去应门。
这点儿声音还吵不着秋韵和晴芳的睡眠,很快,院子传来几声从高处跳落的脚步声。
“林轻岚?”李钦声音有几分急促,他推开门,见屋子里昏昏暗暗。
床榻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听到了……你不用再喊了。”
李钦走近了些,“你房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大概是她们昨天累着了吧……”轻岚用眼神示意秋韵和晴芳的方向,李钦快步走了过去,毫不留情地捶了几下床。
秋韵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忽然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自己的床边盯着自己,脸色十分不好看。她恍然惊醒,扯着被子盖住自己的胸口,惊呼了一声,“什么人?”
秋韵这么一喊,晴芳也醒了过来。
李钦冷笑了一声,“你们老爷在外面喊了半天的门,里头一个应声的都没有,本王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两个懒奴睡得太死!”
两人定睛一看,认出眼前的男子是昨日才见过的太平郡王,不由得有几分慌张。李钦未等她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转过身,冷声道,“我奉旨来带林轻岚入宫,你们赶紧为她准备!”
说罢,李钦便出去了,从里面打开了璃贝轩的大门,外面站着几个亲卫军的士兵,还有面色同样很差的林之业。
李钦在外面等着,林之业则径直入屋,晴芳和秋韵都望了他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面如死灰——林之业的怒意很是直白地写在了脸上,那不是灼热的怒火,而是一种让人背后发凉的横眉冷对。
“怎么回事?”他低声开口,秋韵拿着梳子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老爷恕罪,”晴芳先一步开口,“今儿不知怎的,睡得这样死,竟没听见外头的敲门声。”
“睡得死?”林之业眼皱起了眉,刚要开口,忽然动了动鼻子。
他顺着屋子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两人夜里的床榻边。
林轻岚的心吊了起来,她没有直接扭头去看,余光却一直追着林之业的身影,暗自担心昨夜的百里澈留下了什么痕迹,今日会让他觉察。
好在,他四下看了许久,似乎都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最后还是回到了正在梳洗的林轻岚身后。
此时秋韵已经为她把衣服穿好,正在梳头,晴芳手里握着一块用热水打湿过的白色毛巾,动作轻柔地给林轻岚擦脸。
林之业望着秋韵与晴芳两人,低声道,“这种事,不要有下次!”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威慑之力反而更大。秋韵和晴芳都低下了头,诺诺应声。
“偶尔起得迟了,也是人之常情啊,父亲。”林轻岚轻声道,“何必动怒。”
林之业笑了笑,像一个慈父一样俯下身来,在轻岚身边低声耳语道,“不要得意,你最好不要让我发现,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轻岚叹了一声,“我一个废人,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之业没有说话。
林轻岚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是慌乱。
这种时候,她理应哭喊,或者求饶,甚至是陷入某种孤立无援的绝望,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气定神闲。
气定神闲,就意味着她还有未曾出手的底牌。
而那……正是自己所忌惮的。
“父亲为什么不出去等呢?”林轻岚回头望了他一眼,笑道,“好容易有机会和太平郡王相处一段时间,你不想和他聊一聊,以此结交么?”
林之业哼了一声,丢下一句“你休想再耍什么诡计”便出去了,林轻岚收回了目光,淡淡一笑。
方才这一段对话,已经听得秋韵心中大惊,眼前这对父女哪里还有半点父女的情谊,两人之间的情态、言语分明就是仇敌。
“愣什么神?”晴芳略略颦眉喊了她一声,“抓紧点儿!”
秋韵又是一个激灵,她低下头,略略咬着唇继续给轻岚梳头。
“不用梳髻,”轻岚低声道,“帮我把后面的头发拢着就是了。”
“诶?可这样会乱啊。”
林轻岚道,“我箱子里应该还有一顶青纱斗笠,你去帮我找找?若是梳了髻子,反而不好戴它。”
“可……小姐要进宫面圣,斗笠到时候也是要摘的——”
“当然不摘了,”林轻岚低头笑了笑,她看了秋韵一眼,“我知道你好心,帮我把屋子里的镜子全收了起来。可我现在是什么情形,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若是直接这么进宫,怕是要惊着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