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林轻岚仍未从百里澈的话中回过神来。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揭开了挡在自己和轻岚之间的纱帐,又搬来一张椅子将灯台摆在了上面。
“秋韵和晴芳怎么了?”林轻岚的视线紧跟着百里澈的动作,“你做了什么?”
“她们没事,真的没事,天亮以后就会醒来的,我只是让她们睡得沉了一些,这样就不用担心我们之间的谈话被其他人听去了。”百里澈答道。
等烛火渐渐稳定下来,百里澈再次起身,去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看起来闲适而从容,仿佛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地盘。
他正要举杯,身后的林轻岚忽然开口,
百里澈停了手,将茶水放在鼻下晃动,轻嗅,脸上露出带着几分天真的惊讶神情,“看来……你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知道,”轻岚看了他一眼,喉咙略略有些干疼,忍不住咳了几声,而后低声叹道,“我还知道是谁下的手呢。”
“是谁?”
林轻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百里澈,轻声开口,“……你刚才说你是从地宫来的?”
百里澈点了点头。
“什么地宫?”林轻岚轻声问道。
“就是林宅下面的地宫,老师傅们估算了一下规模,足有岱陆城的五分之一了,你不知道吗?”
岱陆城的五分之一……
林轻岚微微眯起了眼睛,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样庞大的规模,竟一直无人知晓吗。
“我想你该是知道的。”百里澈轻声道,“我看下面的一处刑讯室最近有被动用的痕迹,轻岚姑娘手腕上的伤,应该就是在那儿留下的吧。”
林轻岚低头,却见自己的双手正好好地放在被子里,并未有半点外露,她一怔,“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查过我身上的伤?”
百里澈很快点了点头,“还取了你指尖的一点儿血。”
“你想干什么?”
林轻岚的声音霎时间变得警惕,一想到眼前人曾在黑暗中潜入,还不知对自己做乐什么,她只觉一时羞恼。
百里澈挠了挠头,从林轻岚的语气之中他微微觉察到一丝怒意。这种突然的转变他并不是第一次看见,就像上一次两人见面,当他谈及杨玄庭时,林轻岚的目光与神情亦是像这样陡然一变。
“你听我慢慢说,好吗,”百里澈坐回了床边,“取血是为了验一验你中的毒,看看是否和我的猜测一致。”
林轻岚勉强让自己安定下来,她用目光紧紧地盯着百里澈,好像这样就能在他和自己之间设一个屏障。
百里澈却没有看她,他将水杯端到轻岚面前,低声道,“你可知道你房里的水被下了什么?”
“下了……什么?”
“就是上次我和你说过的紫苑葵。”
林轻岚一时有些愣住了。
百里澈当时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一株紫苑葵有十年的寿命,三年生根,三年抽枝,三年结苞,最后一年才开花。
花开美极,却有剧毒。
“紫苑葵毒性极高,光是轻微触碰就会使皮肤红肿溃烂,若是以酒作引,让人内服,便会使人骨血相融,成为废人。”百里澈淡淡开口,“不过一般人中了这毒,都活不过三日,轻岚姑娘到现在都还好好的,着实让人惊奇。”
林轻岚苦笑了一声,如今这境况,除了还活着,还有哪一点能和“好”字挂边?
她看向百里澈,“这毒……可有解?”
“我不清楚。”百里澈老实答道,“在毒理上我没什么研究,得回去问问我家先生。”
林轻岚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她目光微微垂落。
“对了,你今晚怎么来了?”
百里澈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到,“一下还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轻岚望着他,“不急。”
“先说林萧先生的事吧。”百里澈想了想,开口道,“先前你说他想在凌霄山建一座私宅,要拜托贡国的匠师,三日前匠师们就到了。”
“这么快?”林轻岚双目微挑,“芷南离这里,少说也有二十几天的脚程。”
“他们原就在这附近,”百里澈道,“反而是三方互相飞鸽传书、确认位置,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过,若不是这几位匠师来了,我也看不出林宅下地宫的门道。”
林轻岚略略侧目,“怎么说?”
百里澈轻声道,“你这地宫,原也是我贡国匠师的作品,那几株庭院里的紫苑葵就是他们当年完工时留下的。”
林轻岚怔了怔,“就是这一次你请来为林萧修宅院的匠师吗?”
“当然不是,”百里澈答道,“这座地宫的工作量,说耗费了四代人的心血都不止。如今竣工已经十年,当年全力参与过地宫创建的匠师如今大都已经入土,少数还在的也已经拿不动刀剑斧锤,在家颐享天年了。只是这次来的匠师里,有几位曾经跟着同一个师父——也就是那个先前修过地宫的人,才勘破了玄机。”
林轻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什么人要在岱陆城下修一座这么庞大的地宫?
“看来你好像也对这些事不大清楚。”百里澈道,“可能,有些事我只能去问林之业了。”
轻岚又望了一眼百里澈。
他总是这样,把一些让人心惊的话说得平平淡淡。
“你怎么问他?”林轻岚略略歪了脑袋,“你就确定他什么都知道,问了,他便会说么?”
百里澈却仿佛并不为这个问题感到为难,他笑了笑,“这个到时候再看吧,但林之业肯定是了解内情的,毕竟林宅的地宫入口就在他的书房呀。”
林轻岚双耳一动。
书房……
入口竟是在书房之中吗。
百里澈全然没有觉察到林轻岚表情的变化,只是接着道,“先前我们就发现了地宫的一个入口是通向林宅的,只是不知道怎么把那机关打开,我今天下午让匠师们又去看了一趟,研究了许久才解开了这一层。”
他看向轻岚,似是夸赞一般地说,“足见,你父亲在这方面的造诣还是很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