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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天,介衍终于从璃贝轩离开。

在回程的软轿中,他浅浅地睡了一会儿,梦里他回想起许多事,直到听到普仁在身旁不断地喊“世子爷”,才恍然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所在。

介衍睁开了眼睛,见轿帘已被揭起,普仁在小窗外头候着。

“爷您醒啦。”普仁关切地把身子俯得更低,“这会儿别睡了,等回了屋再休息吧。”

介衍木然地点了点头,便张开手,让昆仑把自己抱起来。

不知为何,这一段已经再熟悉不过的路程,此刻看时又有些陌生。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像物品一样被人搬运的生活,然而今日与林轻岚的相见,却又勾起他心底某种危险而强烈的愿望。

“等等。”介衍轻声说,“把我放到那棵树边吧。”

普仁略有些不明白,顺着介衍的目光看向一旁种在院子里的大柳树,“爷是看着了什么?我去给你拿?”

“没什么,”介衍轻声道,“把我放过去就是了。”

“那爷等等,我去给您拿行椅——”

“不用。”介衍非常干脆地回答。

普仁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跟在了昆仑的身旁,趁着他把世子缓缓地放下的时候,上前去搀介衍的手臂。

介衍没有立刻推开他,只是借着普仁的支持,小心地抱住了柳树的躯干。

“你松开。”介衍轻声说。

普仁缓缓地撤下双手,往后退了一步。

介衍似乎找到了平衡——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的下肢几乎无法行走,但却可以向搭积木似的,将小腿架在脚上,再将大腿架在小腿上……就这样,他慢慢松开了扶着柳树的手,独自站在了那里。

介衍面无表情地做着这一切,一旁的普仁此刻才看明白了,一时间,他几乎心如刀割,一句话都说不出。

介衍静静地站在那里,在宽袍的遮掩之下,他看起来与任何一个俊朗少年都别无二致。

午夜的长风吹过介衍的脸颊,他闭上了眼睛,而后略略叹了口气,回眸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普仁应了一声,赶紧挥手让昆仑上前重新将介衍抱起来。他则低着头跟在后面,生怕自己眼里的伤心被瞧出来。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介衍忽然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地喃喃了几声。

普仁有些茫然地追上前,“爷方才说什么?”

介衍的脸上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林轻岚说得不错,她与自己此刻都是被困在名为身体的牢笼之中的……只是,世间谁人不是呢?

回了房,普仁将门窗都重新关好,而后提来热水,给介衍泡脚——每晚睡前,他都要给介衍把两条腿好好地按一遍。

介衍已经哈欠连天,低声道,“今天要不泡完脚就睡吧……”

“爷,您忍忍困。”普仁声音虽轻,却也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邱太医吩咐过的,每天都得松松筋骨,这样腿上的肉不容易缩。”

“哎……”介衍笑了笑,自己低头去解腿上的梆子与鞋袜,“行吧。”

普仁蹲下来试了试水温,加了几次凉水,才把伸手去卷介衍的裤腿,把介衍的脚放进了木盆中。

介衍从床头随意拿了本书看着,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去,见普仁有些奇怪地低着头,望着一会,发现他的背微微地耸动着,显然是在哭。

“怎么了。”介衍轻声问道。

普仁抿紧了嘴巴,只是摇了摇头,原本鼻中的酸意还可忍得住,可介衍这么一问,就像是被一棍子打在了心坎上,绷都绷不住了。

普仁抬起手,用卷起来的袖子揩了揩眼睛,笑道,“没留心,让水溅眼珠子上了。”

介衍没有再说话,普仁则趁机大口地喘了喘气,几次深呼吸,总算是把喉咙下面那块几乎就要哽咽起来的哭肉给暂时安抚下去了。

“爷,咱明天回去吧,”普仁低着头,不断将木盆里的热水尧到小腿上,轻轻地揉着介衍腿上的经脉。

介衍看着手里的书,低声道,“在这儿住不惯吧。”

普仁点点头,“嗯,还是不如自家好。”

“世上哪有地方能比自家好,”介衍笑了笑,“我也想回王府了。”

“那明天一早——”

“可我事情还没办完,”介衍把手里的书册放了下来,“你跟着我,再忍两天吧。”

普仁也笑着“诶”了一声,可不知怎的,眼泪却一滴接一滴地往下落。

介衍望着他,也没有说话,取出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普仁有些局促地接了过来,胡乱地擦着脸,可是越要忍着,眼泪就越是奔腾,他索性低着头,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过去了许久,普仁忽然直起身,伸手去探木盆里的热水,“哎……水都凉了,我去给爷换一盆。”

“不急,”介衍低声道,“谁给你委屈受了?”

“没人给我委屈受,”普仁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看着介衍,认真道,“真的,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我就是为爷不值!”

“怎么呢?”

普仁伸手又抹了一把脸,“我只知道,爷对旁人都掏心掏肺地好,从来都只会勉强自己,他太子爷一句话,您也不推脱,就跟着搬来了东宫;那个什么林茗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您今日就上了国辩——”

“嘘。”介衍眉头皱了皱,“小点儿声。”

普仁知道自己失言,连忙低了头,压低了声音道,“可这些人一个两个,全是没良心的!太子今晚回来就拉着那个蒋澜大鱼大肉,也不管爷还一个人在外头吹风,那个林家,从来也不上我们这儿走动,一直都是爷去探望他们——他们凭什么?爷本来身子就不好,还要操劳这许多事,他们一个个的,就这么心安理得,也不怕来日遭了报应!”

介衍叹了口气,他垂眸而笑,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懂的。”

“我是不懂,”普仁咬了咬牙,沉声道,“我脑子笨,不像爷那样,在心里装下那么多的事情,我只知道,真心是得用真心来换的,那些把爷当刀子使的人,不配受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