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林之业与晴芳攀谈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三人。
林之业缓步走到林轻岚的塌前,略低了头,望着林轻岚的脸,“清醒么?”
轻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林之业压低了声音,“那日在茶楼,你到底和祁链说了什么?”
“爹……轻岚才刚醒。”
林之业伸手将林茗挡去了一旁,他仍向轻岚开口道,“你先前问我,这件事真的有那么重要么?这几日我想了想,这件事当然重要。”
轻岚的头动了动,稍稍向林之业这边侧了几分。
“即便你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你和祁链的争端也依然是这件事暴露的导火索之一,我要你原原本本地把当时说的话,都重说一遍。”
林茗向床榻上望了一眼。
原以为轻岚会伤心亦或是惊讶,未曾想,她只是默然地望着林之业,有几分叹惋地眨了眨眼睛。
她缓缓地张口,声音轻而又轻,几不可闻。
“什么?”林之业弯下身去,靠近了轻岚的身边,“你再说一遍……”
这一次,他终于听清了。
“饿了……”
林之业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高声喊道,“晴芳!”
屋外传来晴芳的声音,“诶,老爷有吩咐?”
“厨房准备的粥呢?端上来没有?”
“来了,来了……”晴芳推门,又重新进了屋子,“原本是送来了的,但看老爷和少爷要问话,就先……”
“饿着肚子怎么问话?”林之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微恼,他指着床榻上的轻岚,声音严厉得令人有些害怕,“现在,喂!”
晴芳低着头,出门喊了一声秋韵,两人便从后房将一直热着的粥端了过来。
秋韵上前将轻岚扶起而坐,这个过程中,林轻岚的身体看起来像是使不上一点力气,全凭秋韵摆弄。
“轻岚……?”林茗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里知道……”林轻岚的声音沙哑,她的嘴唇上布满了因为干燥而开裂的血痕,“得问问哥哥,那天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林茗被这双眼睛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晴芳与秋韵都在,他不得不把自己的问题咽了回去。
晴芳安静地喂下了半碗粥,而后轻声道,“姑娘好些天没进食了……一次不能吃太多,先喝半碗,过一个时辰再喝一些,不然伤肠胃,啊。”
说着,她回头望着林之业一眼,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轻岚听的,到不说是为让林之业听一听的。
果然,林之业马上对她二人道,“你们,退下吧。”
“是……”
轻岚的脸上此时已经多了几分血色,她病恹恹地靠坐在那里。几日的昏睡让她看起来比从前更加清瘦,颧骨的两侧略略凹陷,脸颊的轮廓也不似从前一般温润,看起来多了几分凶厉。
林茗有些艰难地看向父亲,“为什么轻岚会变成这样……她现在这样……到底……”
林之业瞥了林茗一眼,“没错,就是因为你的酒。你亲手递过去的,还能有假?”
林茗几乎一时有些站不稳。
这几天日日夜夜的忧思在怀,让他看起来也一样憔悴难堪。
他略略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床榻上的妹妹。
“哥哥是觉得自责吗?”轻岚望着林茗因为痛苦而拧成一团的五官,忽然轻声地开口,她甚至笑了笑,“不必这样……”
“也别怨我心狠,”林之业走近了一步,从后面抓住了轻岚的头发,将她的半个身体略略提了起来,“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知轻重,非要掺和到你不该掺和的事情里去。”
因为疼痛,轻岚的脸上又再一次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
林之业陡然间松开了手,任由林轻岚斜斜地跌靠在床上,带着几分嘲讽的厌恶开口道,“好了,你现在粥饭也吃了,当时说了什么,也可以说了吧。”
轻岚挣扎着,调整了一会儿头颅的位置。
她没有说话,身下的木质床榻却发出吱呀的声响,令林之业几乎无法忍受。
“够了!”林之业几乎失去了耐心,“林轻岚你这样是在找死,你知道吗,你以为我的容忍是没有底线的吗?”
林轻岚却像是没有听懂这句话里的威胁,她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略略喘着气,问道,“……我会永远这样吗?”
“对。”
“爹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呢?就算是找了大夫,也治不好吗?”林轻岚一边问着,一边眨了眨眼睛,她望着林之业的语气和神态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这与古怪的姿势放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蜷在床上,像一只被摘去了翅膀的蝴蝶,只剩下了虫的身体。
“没有人能治好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治好你!”林之业厉声说道。
轻岚的眼睛怔了一怔,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对其他任何女儿,都不会像我这般恶劣吧……”
“轻岚……轻岚,不要再这样激怒父亲了,”林茗几乎是在一旁哀求着说道,“那天在茶楼,你到底向祁链说了什么,你快说吧。”
“喔,你们是在急这个……”轻岚笑了笑,“我没什么值得隐瞒的,那天说的,也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
“玩笑?”
“他就算再顽劣,也是将军之子,怎是我一个小小平民能威胁得了的……”林轻岚笑着回答,“所以,我不过是杜撰了一些最近听闻的消息,半真半假地说了一个故事给他。”
林之业喉中动了动,“你说了什么?”
“我说,皇上最近要重查十年前蛊术的大案,特意召了商阳太守进京……你回去可要好好问问你爹,你母家是哪里人,姓甚、名谁……”轻岚笑了笑,“祁将军不是禹国人么?最近被抓进宫的那个女人,也是禹国的呢,我想着这么说一说,或许能吓着他,谁知道他真的就跑了。”
林轻岚每说一句,林之业的脸就苍白半分,十年前的蛊术大案、商阳太守、母家姓甚名谁……字字句句,都如同重锤凿在他的耳际。
林之业的眼睛几乎要瞪了出来,“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