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可惜啊，”轻岚附和着澈点了点头。
“我这几天都在查这宅院的上一户人家是谁，”说到这里，百里澈笑了笑，“说不定，是我的同胞。”
听到百里澈说他不了解这户人家的来历，轻岚微微一怔，“这院子不是你亲自租的吗，为什么打听不到房东是谁？”
百里澈浅笑着答道，“房子是租的，但付租金的却不是我们，而是贵国的皇帝……我们只知道，这院子闲置在这里，已经快要半年了。”
轻岚的眼睛睁大了些。
是安立帝安排了这处住所？
听起来，有些以之为客的意思呢。
两人走过紫苑葵的花丛，百里澈看向轻岚，问道，“你是来专门看我的吗？”
轻岚停了下来，她犹豫了几分，然后递上了一直拿在手里的木盒，当着百里澈的面打开了。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会不会有些唐突。”轻岚望着手中的白车，“我遇上了一些麻烦，有人给了我这个，我猜，是让我来找你。”
百里澈望着盒中的白车，忽然笑了起来。
“轻岚姑娘，我是不是伪装得很失败？”他看起来有些尴尬地望着自己前方的地面，然后小心地看了一眼轻岚，“你们早就看出我身份了，是吗？”
轻岚刚想摇头，又本能地制止了自己。
她确实很快看出了百里澈身上的一些线索，只是她对贡国的了解并不多，那些线索在她眼中只能简单地指向百里澈不同寻常的身份，却并不能拼出关于他的全貌。
但对介衍来说，恐怕并不是这样。
沉吟了一番，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如果你真的想掩藏自己的身份，又为什么要让随从带着印有家族纹饰的佩剑呢？”
百里澈没有说话，只是拿着手中的白车，慢慢地往前走。
沉默的百里澈看起来像一个与世无争的仙子，初生的日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一侧密实的睫毛看起来像是金色的，而另一侧阴影中的脸，则被浸染着暗淡的愁思。
然而无论是哪一副面容，都很难让人将他与身处政治漩涡的皇子联系起来。
“这辆白车，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介衍给你的，对吗。”
轻岚点了点头。
“但其实，这是他曾经送给我的礼物，只不过后来阴差阳错，又落回了他手里。”百里澈轻声说道。
轻岚微微歪了歪头，一时间只觉得介衍未免太神通广大，这八国境内可谓处处留痕……
百里澈兀自叹了口气，从回忆里抽身，转头问轻岚道，“说吧，你遇到了什么麻烦？”
轻岚便将退婚之事说了一遍。
这是这一次，她隐去了大部分细节，甚至没有提杨玄庭的名字。
而百里澈全程的反应让轻岚有些意外，他没有问原因，也没有留下任何评价，在聆听的过程里，他甚至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既不惊讶，也无怜悯，更没有带着好奇的讪笑……这种认真的沉默让轻岚心中生出几分感激。
在认真听了轻岚的描述之后，他想了一会儿，又向轻岚确认道，“所以你想要一个退婚的理由，既能保住两家的颜面，又能够使你和对方都不再互为他人的棋子。”
“对，就是这样。”轻岚连连点头。
百里澈的目光依然低垂，他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轻岚姑娘，我不瞒你，我此刻也遇上了一件麻烦事，若能得你相助，我们两人的困境或许就都解开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白车重新放回了木盒中，还给了轻岚。
两人在花园的一处亭子里坐了下来。
“请直言，轻岚洗耳恭听。”
百里澈抬起眼，看向轻岚道，“退婚可换一时的自由，却不是长久之计。棋局瞬息万变，死活之间，也只看对弈之人的变化罢了。你既然在意了对方的安危，束缚的锁链就不会消失。”
轻岚笑了笑，“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想要不成为棋子，只能起身去做棋手。这其中的缘由，我师父很早以前就教过我了。”
守卫们这时端上了茶水，两人各自斟茶共饮。
轻岚又问，“你方才说，你也遇上了麻烦，是怎样的麻烦？”
百里澈从胸口取出一块白纱包裹的事物，轻岚一眼认出来，这是他上次转托自己修补的朱雀石。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轻岚摇了摇头，“我知道朱雀石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别的就不了解了。”
百里澈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戏谑微笑，“这朱雀玉凤，是调遣我贡国边境六十万大军的虎符。”
轻岚手中的杯子落在了桌上，里面的茶水倾洒，但她一时无暇顾及这些狼狈，“……这，这……你……你竟然？”
百里澈的话让轻岚一时如受重击，她停下了自己语无伦次的话，回想起自己拿着这血红色玉凤在手的那几日，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现在还觉得一百金的劳酬重吗？”百里澈问道。
轻岚几乎有几分疑惑地看着对方，“……你是不是也太大胆了？那时我们几乎还是陌生人，你就敢把它交给我？”
“那没什么，不完整的朱雀石，将领们是不会认的。”说着，百里澈又重新给轻岚斟了一杯茶，“即便是完整的朱雀石，若不是握在百里家的人手里，也毫无用处。”
轻岚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真是……完全被你骗了。”
百里澈神情柔和地回答，“其实那个时候也没有骗你，这真的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
轻岚两手端起了茶杯，抿了口茶，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回不去啊。”百里澈低声道。
这声音虽然平静，听起来却有几分落寞。
“这样手无寸铁地带着虎符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百里澈轻声说，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往事，“为了让我活着出来，多少人拼了性命，我若就这样回去，那这些人的忠心，就都被辜负了。”
“你要借兵？”
百里澈微微垂了眸子，眼里透着寒意的锋利又消散了，刹那间仿佛又变回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摇了摇头，良久才开口。
“我要借杨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