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信,”李钦将桌上的四张字条全部推还到阿平的身前,然后低声说,“全部绑回林家的信鸽上,放出去。”
“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吧。”李钦望着阿平,低声道,“这件事,不要主动和玄庭提及。”
“好。知道了。”
李钦把身体往身后的椅子靠了靠,他微微闭了眼睛,叹道,“总觉得最近他对林轻岚,不似从前那般简单了。是我的错觉么……”
第二日醒来,轻岚坐在桌前梳妆,望着镜中的少女,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梳子。
再过一日,便又是十六岁了。
以往在清心观的时候,每个人的生日总是非常简单。无非是晚饭从米饭变成长寿面,底下再卧一个鸡蛋。
长寿面则是康元师父的拿手好戏,一整碗面都是一根面条,轻岚每一次都是先找着一头,然后顺着头吃到尾——这个吃法颇得康元师父的赞美,旁人的面条这么扯着吃早断了,但她有特别的揉面技巧,做出来的面条韧性十足。
可惜,今年大概是吃不着了。
在景国,十六岁对男孩儿们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年纪。男子过了这个年纪便可娶妻,着急抱孙子的人家常常会将婚事早早定下来,等自家儿子、孙子的十六一到,马上迎娶新人进门,片刻都不耽误。
所以十六又被景国人称为喜岁。
男子的喜岁在十六,女子的自然更加靠前,城外的农人家里,十四五岁的少女便要出嫁,但城里又不同,像林之业,他似乎从来不曾为儿女们的婚事着急。
知云还小,暂时按下不说;
儿子们那头,二十岁的林茗和十七岁的林檀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岫娘那边为了知雨,不知制造了许多与杨家往来的机会,林之业也很少理会;
可是放到自己身上,林之业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一改他听之任之的风格,搞起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轻岚并没有很多时间把这些事情想清楚,国子监的贾太师就亲自上门拜访了。晴芳一如既往地匆匆进门报信,让轻岚更衣准备,前往梅园相见。
才出门,便见秦诚手持长鞭,在不远处巡视,他腰间配着双剑,每走一步,便都能听见金属碰撞的声响。
“统领怎么在这里?”轻岚有几分警戒,“难道你也是随太师父们一起来拜访的吗?”
秦诚听见了身后的声音,不由得转过身来,笑道,“林小姐这几日可真是深居简出啊。”
他面带微笑,语气中却有些许讽刺。
轻岚心中隐隐感到些许威慑,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尽管此人看起来来者不善,甚至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油滑,但却并不真的让人感到危险或事害怕。
秦诚的目光落在轻岚的脖子上,那鞭痕还赫然印在她的后颈上,看起来像是新抽的一样,可轻岚看起来却像浑然未觉,丝毫没有露出一丁点儿痛意。
他心中啧啧称奇,又道,“我今日忽然想明白了,既是奉皇命保护尔等的身家安全,自然不能光站在外头,万一有刺客入内行凶怎么办?所以就带着我的兵,进门来保护几位的安全。”
带着兵直接入宅,那与监视何异。轻岚移开了目光,低声道,“那就拜托统领大人,好好保护我们内宅的安全了。”
“客气,客气,”秦诚的手按在刀柄上,微微挑眉,开口道,“对了,我姓秦。”
原以为林轻岚能明白过来,她是惹着了秦谦的哥哥。也不知道是因为线索给得少了,还是林轻岚根本把那件事儿给忘了,她听后只是点了点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提起裙子就向梅园去了。
秦诚小声地“诶嘿”了一声,直接跟在轻岚身后大约七步的位置,丝毫不避讳自己一身的甲胄与武器碰撞发出的声响,几乎是明着表示自己就在身后跟随。
可是前面的林轻岚一次也没有回头,仿佛真的当他这个尾巴不存在。
秦诚按着刀柄的手越来越用力,额上也拧起了一条青筋。
梅园很快就到了。
还没见到人影,轻岚就听见了林之业与贾太师谈笑的声音。
轻岚原本想慢些脚步,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可身后秦诚巨大的声响根本就是一个移动的大铃铛,很快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见到轻岚,贾太师显然很高兴,他向着轻岚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旁来。
轻岚才走近,贾太师便站了起来,蹒跚地迈了几步,“哎,让为师,瞧瞧你的脖子。”
话音未落,只一眼,那伤痕就让贾太师恨恨地拍了桌子。
“贾师莫急,这就是看着重,我不疼的。”轻岚连忙道,“那晚毕竟是越了鸩狱,能保住这条性命,就已经是万福了。”
贾太师虽然年过七旬,但对自己的学生一向关爱。他重重地咳了一声,言语之中满是怒火。
“这群在岱陆城里的兵,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说他们恪尽职守吧,前段时间,秦谦在国子监门口都要闹出人命了,亲卫军有半个人影到吗?夜里你们两个中了毒的年轻人逃了出去,上来就给下这么重的手——呵,我看他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蝇营狗苟之辈!”
轻岚不由得转过头,向秦诚看了两眼,他咳嗽了两声,移开了目光。
贾太师骂得还不过瘾,又道,“仗着自己手里有两块废铜烂铁,就敢四处耀武扬威。你如今身子还好,倒也罢了,若是因为他们耽误了本太师修书,老夫非要了那个亲卫军统领的脑袋!”
轻岚一笑,两手按在了贾太师的手背上,轻声道,“谢太师父庇佑。”
贾太师叹了口气,拍了拍轻岚的手,低声道,“我这次来,就是想来问问你,什么时候能接着给老夫干活儿呀?”
“那……就得看父亲大人的意思了。”轻岚柔声答道。
“喔,”贾太师点了点头,看向林之业,“你是还顾虑轻岚的身体吗?”
林之业面色无二,他看了一眼轻岚,沉声道,“这怎么是看我呢?修书乃大事,我这女儿生性顽劣,恐怕最后要辜负了太师的一番心血。”
贾太师大手一挥,“若是轻岚的填词也算辜负,那这世间,就没有人可堪此重任了。”
林之业心中恼怒,知道又被女儿将了一军,难怪自从软禁她开始,她竟没有一声怨言,就乖乖地在璃贝轩待着。
原本是想拖延到那位大人的指令再作行动,但这又怎能敌得过国子监太师父的亲自邀约。
“那为父还有什么好说,”林之业冷笑了一声,看向轻岚,“你自己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