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望了一眼一旁祁链姜芸脸上的连连笑意,心中只道不好,头越发低了下去,面色也不大好。一旁轻岚觉察到几分,仍是像上次一样轻轻按住了他的小臂,低声道,“不慌,我总有办法的。”
李慕浮起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无声点头。
一旁祁链站了起来,对着对面的几个太学生道,“既然太子哥哥发了话,我们也不好再推辞,我想不如我们双方都推一位学生,作为代表来比试。”
对面的太学生哄然一笑,一位看着便十分伶俐的少年站起来,笑道,“一对一?未免太欺负你们了,我有个法子,不如我们各选三人出来,我们这边派出我们这儿的优、良、中来应战,你们以中战优,以优战良,或许还有胜算?”
轻岚眉目微动,可以啊,这是直接想到了田忌赛马的战术?
姜芸起身道,“谁说我们要靠这种法子赢了,我们这儿可是有能人的,就要一对一,你们可是自己讲的,若是推脱直接算你们输喔。”
堂上贾太师很久不见如此热闹,心中也是喜乐,对着太学生们的一侧扬手道,“常津,你来应战吧。”
听见“常津”的名字,祁链已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近十年来贾太师最看重的学生之一。
国子监礼的太学生们中,大部分人结业后会出外为官,只有极少数被太师父认定可继承衣钵的人,会被留在京城国子监中做学官,而后升为大学官、讲师……这么一路上去,最终的佼佼者则成为国子监太师父。
常津十二岁入学,如今已经成了国子监最年轻的大学官,他的文墨在岱陆城中更是名声鹊起——如今常津的一首古体诗,不出三日便能在岱路城的街头巷尾为人传唱,而后蔓延开来,传颂其他七国。让这样一个出来应战,岂不摆明了要碾压另一方。
果然,太学生中站起来一位俊朗青年。看起来年纪在十七八岁上下,是这些太学生中最为年长的一位。
他双手合礼,笑道,“师父,师弟师妹们今日有此雅兴,我怎好——”
底下好事者接道,“是了!我们怎好直接就派师兄上来欺负人!”
常津扶额,对着底下的师弟抖了抖袖子,“休要胡闹……”
贾太师抚须道,“正是因为你师弟师妹今日有此雅兴,你就站出来给大家打个样子,也让他们见识见识何谓风采,下次也就不敢胡乱造次了。”说罢,便大笑了几声。
见贾太师如此高兴,常津也不好推辞,只好点头应战,“不知王府家塾这边的师弟师妹,要推谁,又要比什么?”
“我们推林轻岚!”祁链朗声道,脸上更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狠毒,“我们就比,作古体诗!”
今早在与轻岚的口角落了下风时,姜芸便给他透露了今日太学生们要与他们一道游湖的消息。
两人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他们在学堂里与林轻岚争执不过,太学生们自然有本事让林轻岚尝尝当众吃瘪的滋味。
姜芸盯着挺身而跪的林轻岚,眼中颇有几分寒意,只等稍后两边的诗文出来,她自有主意让林轻岚这只总是昂着的头的鸟儿跌下枝头。
听了这个名字,常津望向王府家塾一侧,轻声道,“林轻岚,不知是——”
“是我。”
轻岚站了起来,从祁链和姜芸闹着要比试的时候,她就感觉有点儿意思,如今图穷匕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见对方是女子,看起来又这样清瘦,常津眼中先是闪过一缕惊讶,心中颇有几分怜惜。
太学生们一时沉默,好几人脸上都略略有些不快。
景国对女子的束缚虽然已算是八国中最轻的一位,但多数人仍觉得女子出来念书,不过是叫她们添些才情,不至蠢钝罢了。如今让一个姑娘和常津师兄斗文,岂非是对他们的羞辱?
姜芸起身道,“你们休要小瞧我们这边的轻岚师妹,这几日岱陆城中传诵的那篇《五柳先生传》,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呢。”
常津稍加思考,颦眉道,“那篇《五柳先生传》我也看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但写得文章,却未必能写得好旧诗,这位轻岚姑娘——”
轻岚浅笑,起身对着常津一福,轻声道,“常公子可是觉得,轻岚小小女子,竟也上前与你斗诗,实在是有些自不量力?”
此言一出,祁链与姜芸都是一惊。
这个林轻岚,真的知道自己今日的对手是谁么,竟敢说这样的话?
“哪里哪里,我只是……”常津听了,连连摆手,“罢了,既然师妹执意如此,我自然没有什么可说。”
轻岚又转过身,面向太子,笑道,“殿下,轻岚斗胆,还有三个请求,请殿下恩准。”
“你说。”
“一来,此番斗诗,既是祁链公子推我出来,我要他也上场亲手为我研墨,二来,昨日轻岚睡得浅,肩膀酸疼,我要姜芸姑娘为我捶肩。”
那祁链和姜芸都是一脸震惊地坐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亲自研墨?
给她锤肩?
她怎么不照照镜子?
她以为自己是谁?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连声说这两个要求理由都很合理,直接准了,又问,“你第三个请求是什么?”
“回殿下,现下快到正午,有些热了起来,加上走了一上午,腹中饥饿,实在不适合此刻斗诗,轻岚想请殿下恩准,把斗诗的时间放到晚上。”
姜芸的脸色有些发青,冷声道,“若是热了、饿了就做不得诗,那才不是真才情,我劝轻岚你休想拖延,有胆量现在就开始。”
“方才姜芸你还让众人不要小瞧我,这会儿反而疑心我没有真才情?”轻岚不怒反笑,说着便向姜芸伸手,“要不,你来?”
姜芸哑然,脸却涨红了。
轻岚见祁链似是还想说什么,又补了一句,“还是祁公子想自己来试试?”
祁链桌下的双手早已捏紧成拳,却依然咬紧了牙关,一字一句地笑道,“这墨,我给你磨定了。”
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介衍,此时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