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那匆匆数十年,结局虽并不怎么如意,可他却是从未有过的快活。
即使最终与她天人永隔,泽无也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她依旧是那个身份尊贵不容侵犯的天族长公主,依旧平平安安地生活在天族。
因而,虽然看着她离开自己,心底痛的要死,这个时候却是泪也没有流的。
只因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可如今,黎苒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他,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留下,他所拥有的,仅仅只有,他死死抓住的握不住的回忆。
他脸颊的黑纹越发地深沉,死气沉沉地在他脸颊挪动着,泽无低垂着眸,视线落到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痕上,睫毛颤了颤,虚弱而无力。
很久之前,他尚且没有记忆,心安理得地与黎苒生活在一起的岁月里。
凡界的他,身份地位十分低微,任谁也能来肆意踩上一脚,撒一撒火气。
或许正是因为他年幼时吃够了苦头,黎苒对他千百万分地好,一丝苦头也舍不得他吃。每次当他不小心磕碰着伤口,自己尚且未注意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面色难看又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训斥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
碎碎念个不停,又骂又打地,可任谁也能看出那份自心底而涌出的疼惜和温柔。
“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吗?”
他喃喃着低语,身上的痛楚不及心底的,一想起那人,当日那一幕就一帧帧地浮现在脑海,他的眼眶泛涩而微红起来。
往日那个住在他心坎上的人,那个心疼他的人,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大汉将东西锻造出来之后,递给了他。
在旁边等候已久的泽无,接了过去,将报酬交给他,向他鞠了一躬,随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年轻人,这世上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砍,熬过去,就好了。”
大汉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这么说着,向前走着的泽无脚步顿了顿。
他提着斗篷,微微侧目,狭长的眼尾上扬,却半分往日的傲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潭死水余眸中。
他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迈不过去的,不过是心坎罢了。”
大汉看着泽无将斗篷重新扣上,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住,就像是,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一样。
他看得通透,只是,自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一步一个脚印,步伐沉重而快速,没一会儿,雪地之上,也就只剩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大汉叹息着转身将门掩上了。
谁也无法拯救谁。
这世上的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的。
……
水神青稞,可以说是黎苒同泽无相遇的起始根源,他知道这两人的事情之后,也曾唏嘘感叹。
等到历经了天魔之战后,他对泽无的敌意彻底消退了。
他是亲眼看见的,长公主即使在自爆的最后一刻,也该留意着不要伤了他分毫。
他说不出自己是还憎恶这个魔头,还是应该怜悯他。
这世上,总归有让人不得已的时候。
青稞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青年,将修复中的轮回捏在手心,犹豫了片刻,还是递给了他。
青稞抬眸看着他迅速灰败成这副模样,口中不乏惋惜地道,“无论你如何难过,也不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负责。你分明是知晓,她有多在乎你,多怕你受到伤害。”
他言尽于此。
青稞将东西给他之后,便离开了。
他明白这个魔拿轮回是为了什么。
轮回的世界,对于仙魔来说,就相当于画本中的故事,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可对于此刻的泽无来说……或许……是救赎一样的存在。
泽无低头看着轮回,将它带到了黎苒的宫殿。
当日他在这里遇着她,从此一颗心落在了她身上。
洛仲表情难看,又哭又笑地抹了把泪,毅然决然地将轮回投掷到空中,它转动着齿轮,在这一刻,时空都仿佛在哗哗作响,眼前被一大片洁白的光芒占据。
“泽无。”
他看见她听见动静微微侧过脸颊来,粉扑扑的脸颊上,一双明亮的双眼一下子充盈了光芒,裙摆一旋,活力四射地扑了过来,软软糯糯地喊着他的名字,甜甜地冲他扬起笑容,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是,他魂牵梦绕的人。
泽无看着她,一眨也不眨,眼眶泛酸,最终是哽咽了出声。
身边的女子温软柔和,看着他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眸子中盛满了他的影子。
可是……
可是。
他拥抱着这幻影中的人,她柔软鲜活的躯体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住,依偎在他身边,就如同她还在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心底的空洞却是任谁也无法弥补填愈。
那里漏了一个窟窿,滋滋地冒着凉风,让他从心底凉到四肢百骨。
越是清楚这一点,泽无越是清楚地明白那个人的离去是无可挽回的了。
他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一路的颜色,都仿佛是灰暗而冷漠的。
这个世间,已经再无他留念的人了。
他呢喃着黎苒的名字,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不觉走到了左相府。
他怔愣着看着已经落败的这里,恍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他身影一闪,再次显身,已经到了一个村落之中。
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位老人正在于身侧的人交流着,精神奕奕,看起来,身体健硕。
老人笑呵呵地挥手与身旁人告别之后,侧过头来正好看着泽无呆呆地立在那里,老人恍神了一下,冲他走了过来。
泽无一时间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走,又强忍住这股冲动停住了步子,呐呐地喊了一声,“左相。”
“别这么喊我,我早就不是左相了。”
他打量着泽无,浑浊的瞳孔中净是稳重与慈祥。
“看样子,你最近过得不怎么样。”他这么说着叹息了一口气,继续道,“逝者已矣,生活还是得继续的。”
左相在他肩头拍了拍,也与他没什么话说,便擦身而过了。
泽无现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蹒跚的背影,低垂下眸,说不出心底的感受,只是闷闷得令人乏味。
他转身,与之背道而驰。